天子如此慢待鲁国君臣,也都面面相觑。大宗伯王子友无奈,只得命副手将几案撤去,把酬礼赠予鲁国使团,便草草宣告礼毕。
尹吉甫不由打了个冷颤,周王静如此摆架子,怕是会寒了天下诸侯和满朝卿大夫之心。虽说天子威仪确要比鲁侯大上许多,可自古圣主治国,皆平易近人、从谏如流,哪有如此以上凌下之理?
昔日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听政时,何等令人如沐春风,即便是先王厉天子,虽有察人之失,却也无轻佻之过。周王静如此举动,尹吉甫自惭身为天官太宰、百官之长,却也不知该如何相劝才是。
巳时。
明堂之上,周王静端坐丹墀之上,鲁侯敖则与公卿分列玉陛之下,共同欣赏迎宾乐舞,却显然各有心思。
乐舞由大司乐统筹,乐师起黄钟、大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六钟为阳声,起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为阴声,拨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共奏宫、商、角、徵、羽五声。
乐至正酣,舞师帅众国子翩翩起舞,先作《王夏》,后作《肆夏》,再舞《昭夏》。三夏演罢,鼓乐戛然而止,博得连声喝彩。
周王静大喜,神色甚倨,问鲁侯敖道:“世人皆言周礼在鲁,更甚于周。今日鲁侯见此乐舞,不知可否有何赐教?”
鲁侯敖赶忙起身,奏道:“不敢言教,鲁国虽同以王礼祀周公,咳咳,又岂敢妄评大周之乐舞也?”
周王静冷冷道:“但说无妨。”
鲁侯敖道:“若要论乐舞,方才《王夏》、《肆夏》、《昭夏》三舞,仅能算是小宗。而黄帝之《云门》、《大卷》,尧帝之《大咸》,舜帝之《大》,夏禹之《大夏》,成汤之《大濩》,武王之《大武》,共称‘六舞’,方算得上乐舞中之翘楚至尊。可惜,这些乐舞皆大祭祀时方演,今日寡人无眼福可见。”
“唔。”
周王静没料到鲁侯对乐舞的知识如此渊博,自讨了个没趣。只是对方迂腐而健谈,又滔滔不绝卖弄了一阵,听得周王静意兴阑珊。
于是,天子决定转移话题。周王静明知故问道:“鲁侯,此次出使,都带了何人随行?”
鲁侯敖道:“上卿公子元……”
周王静不耐烦地打断:“此公比鲁侯来得更早,不必介绍。”接着,一指鲁侯敖身旁的二子,问道,“此二子一长一幼,敢问哪位是储君也?”
这话问得鲁侯敖一惊,忙支吾道:“这……鲁国尚未……咳咳,尚未立储。”
周王静似毫不觉意外:“余观此二子,幼者已近弱冠之年,长者显然年齿更高,鲁侯为何迟迟不立太子?”
“天子恕罪,”鲁侯敖道,“此事迁延已久,实是不礼。”
周王静冷哼道:“这么说,你此来镐京,莫非想让余一人替你立储么?”
“这……”
此话大大出乎鲁侯敖意料,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截了当,全然不顾及天子与诸侯之体面。
周王静倒不管不顾,打量了一番鲁公子括,只见他身高七尺有余,孔武魁梧,问道:“此年齿较长者,非嫡乎?”
鲁侯敖低着头:“是嫡。”
“非长乎?”
“是长。”
“岂有此理,”周王静愤然道,“既嫡且长,如何不立其为鲁太子?”
“这……”
“莫非有人干涉立储否?”周王静语气不善。
“是……”鲁侯敖踟蹰再三,低声道,“是齐侯……他……”
“齐侯?”周王静一愣,“鲁国立储,与齐侯何干?”
鲁侯敖叹了一口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道:“天子有所不知,这长子名括,乃是寡人正妻夫人纪姜所生,纪姜乃纪侯之女,奈何弦断早薨……”
“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