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人头税,大户之所以要隐丁,就是为了把人头税省掉,但人头税朝廷要收,就要苛责小民了。
利者,人之所欲也。
这就是问题,也是王崇古被谩骂的第二个地方,你明明说大明在陛下的带领下国泰民安,怎么笔锋一转,大明有了大病,这哪里是国泰民安,力除积弊,分明是要亡国了,你王崇古如此渲染隐丁和危害,不就是为了吓唬皇帝,夺取权柄吗?
王崇古,你这个大奸臣!
朱翊钧对隐丁的问题非常非常看重,王崇古这前面说国泰民安,后面说国有亡国之兆,看似首鼠两端,这是基于矛盾说的一种辩证法,陛下做了很多,这是有目共睹的,但还有一些危机,在水面之下,也要看到。
朱翊钧不认为王崇古是个传统的奸臣,王崇古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份奏疏的威力,所谓真的很忐忑,万一陛下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懒得继续革故鼎新了,他这本奏疏就是催命的刀。
王崇古讲明白了自己上书的动机,隐丁的现象、各种隐丁的手段和造成的危机后,进一步论述。
隐丁的危害还有,对基层组织的破坏,里正粮长制度的彻底破坏造成了大明皇权不下乡的基本事实。
除了制度上的破坏,还有人口增长的忧虑,大明自永乐之后,丁口再无增长了,大明两百年自然是祸患不断,可并无破国之危机,怎么到了现在,还和当初一样,人丁一万万,还稳定了这么些年?就是隐丁引发的问题。
生产力是人改变自然的能力,人才是那个主体,人少了,如何去生产?如何去开拓?大明如同蛟龙困于沟渠一样动弹不得。
生孩子徭役人头税破门灭户,谁还肯生?
元辅先生说:天下困于兼并,王崇古则说:天下困于朘剥。
兼并塑造了阶级,而朘剥让阶级稳如泰山。
王崇古还引用了罗马灭国的教训,罗马人不愿意生孩子甚至逃亡了蛮族避免税赋,最终造成罗马人越来越少,被蛮族所消灭,无论罗马皇帝如何鼓励生育,都无法获得基本盘人口,最终灭亡。
高启愚、黎牙实等人翻译了很多泰西的书,王崇古也喜欢看这些海外的故事,罗马可是泰西的正朔,但罗马灭亡了,再也没有闪电般归来。
在阐述清楚和明白隐丁的危害后,王崇古诉说了自己的努力,他作为刑部尚书试图改变这一现状。
臣尝立法清理,虽未收厘革之功,亦稍有规正之渐,法严人之所畏也。法轻则易犯。臣律例欺隐田粮罪,止满杖其田入官,所欺税粮依数徵纳,若诡寄、影射并受寄者,罪如之。
王崇古尝试在正在修纂的《大明会典》上增加了欺隐田粮罪,而且进行了执行,但法严则成害,法不严则易犯,这个力度王崇古在几年的时间里,进行不断的调整,最终仍然未收厘革之功,这让王崇古焦虑不安。
考中功名前的王崇古是个行商,他走南闯北,去过草原,也去过江南,虽然水土不同,但都是存在相同的问题。
正、人者之不正,就是政,但是法度在这件事上,没有好的办法。
王崇古从唐龙的‘均田役之法’中,得到了灵感,灵光乍现,壮丁数为何要跟人头税挂钩呢?
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普查后,把人头税直接摊在田亩之中,而后就不再增加田亩的人头税了,鼓励生育的同时,将数目繁多的田赋、劳役全都合并到田赋上,减少苛捐杂税和巧立名目。
张居正心心念念的一条鞭法也可以得到推行了,想要一条鞭(编)法能够得到有效执行,将税目简化是基础,如果不把人头税摊到田上,恐怕一条鞭法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设计再好的制度,也不能推行。
对此,大明举重冠军张居正评价道:王次辅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