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万神现身静聆佛法,梵音檀香久久不散。
说王与王后皈依佛门,天下百姓停兵止戈,纷涌而来。
说他一人一口,那无上佛理又浇灌点醒了多少俗世庸人。
却惟独不敢提,那太子出尘忘俗,眉目淡漠的拒了王回太子府的请托。
可无论她如何说,那榻上还是椅靠上的人,都没有一丝反应。
……谁也不知道他听了还是未听。
正如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意。
从没有一人能透过他那眉目间看出一分……狼狈。
仿佛他清透俊雅依旧,隽逸温柔依旧。
仍是那醉倒人间的极致风华。
仍是,当年他大红嫁衣,与他同拜的模样。
……子翼愿为君琴上弦,杯中茶,手中剑,身前盾。愿与君并肩,护君一世长安。
少年清透秀朗的声音从无尽远方隐隐传来,却是那么坚定的。仿佛这一诺,便是永生……
他闭着眼,无人看到的脸庞上,是那么明媚的温柔笑意。
却是——有什么落了下去,隐入那华贵的锦绣绸缎……
不见。
……
又虞一月,国宴。
嵬名安孤身赴宴。
那一日天降大雪,他跨出朱漆大门,回身仰望。
雪寂静旋落,覆了太子府金匾半分。天地间一场浩大,仿佛只余他一人。
飘飘鹅毛洒下,落满了他洁白的衣襟。落上了他墨色的长发……
一瞬白头。
这一幕,何其绝美。仿佛这人间最绝艳的颜色,却泼成了一副空透的水墨画卷。
他静立半晌,无人能看出他眸中究竟几分颜色。
许久之后,他终于转身,长路沓沓,从此再不回头……
这漫漫一夜过后,世间再无太子妃忠王府长明郡主嵬名安。只有欺君罔上,灾星之兆,发配尹阙山开凿石窟的囚徒。
嵬名安扯扯腕间沉重的镣铐,那绝美如绸缎的长发落下,却染了无尽血色枯容,掩了他的唇角,他的双眸……
笑得几多讽刺。
本以为佛陀面前万事揭破,自己必死无疑,毕竟皇帝是个多么脾气暴躁且多疑的主儿他心知肚明。
——怎么办,我没做好能活下来的准备啊,佛祖啊,谁要你的慈悲心肠。
赎罪?哈,我嵬名安何罪之有。
你当我,是你那些需要教化的信徒么?!
他想着想着,只觉得好笑,连监工火辣辣抽上身的鞭子都不怎么觉得疼了。
那一刻,一念起,纵然公子如月如竹,难逃魔心。
石窟开凿至三分之一的时候,嵬名安感了风寒,昔年愿为君手中剑的能耐早在四肢具废时化为泡影。被怀恨者轻轻一推,便头晕眼花自陡崖坠落。
却没有满心期待的疼痛。
一人在底下惶恐惊呼里将他接住,满身檀香扑鼻而来。
——佛陀。
嵬名安闭了眼,眼底五味杂陈。
如何听不清楚,那人惊慌失措唤了句什么。
“子翼……”
他轻轻推开他,俯身,同崖上万众卑微下拜,满身泥垢,只道
“拜见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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