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还觉着,这个幺子从小心肠歹毒,应该能活得久一点,至少得像个恶业滔天的大反派一样,像剧院里演的那样,活到故事的最后。
但她还是哭了。
哭了大概十来秒,落下的眼泪顺着脸上皱褶的皮肤沟壑淌进嘴里,呜咽着,紧接着擦干净,免得泪水掉进烧杯,影响了甜浆的口感。
然后她就没事儿了。
心疼完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吗?
她不会觉得自己可怜,她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以后往山上送的药少了一份,闲余的时间变多了,这算好事。
不要奇怪这个母亲为什么能如此冷漠麻木,因为她的心很小,愿望也很少,只能装下一个老爷,从不是个患得患失的女人。
她像是例行公事,喊住了贝塔的车马。
贝塔先生拉开帘布,应了一句。
“妈妈,有什么事情吗?”
陈小伍和阿明先生跟着走下马车,从贝塔的称呼来看,两人意识到这是恩菲尔德家的一位太太,纷纷行礼问好。
恩维女士将药塞到贝塔手里,对这个大儿子视如己出。
她晓得,只要对孩子好,老爷就会对她好。
她极尽卑微,语气慎重,又苦口婆心地劝解着“这是今天的药,你看好它,别让下人偷了,你自己也不要调换,它只对心脏好。是给老爷的,千万别自己偷偷用了。”
贝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三娘。
他知道,整个庄园上下,可能只有三娘对父亲大人是真心的。
车马的货厢里,还留着幺弟的脑袋。
他拿走药,心中想着。
要告诉三娘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就这么说出去吗?
三娘是个魔术师,会杀了我吗?
贝塔先生闭着眼摇了摇头,他去看三娘藏在斗篷里的眼睛。
心里感叹着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满是血丝,疲累而安静,像是温良的鹿,是谦逊的牛羊,不知道恨和痛苦为何物的眼神。
贝塔做了个深呼吸。
“妈妈,幺弟死了。”
听到幺娃的死讯时,恩维女士没什么反应。
就像是听见家里来客,宰了一头牛宴请宾客的消息。
她只是淡淡地嘱咐着。
“先不要告诉老爷,老爷听了对心脏不好。”
贝塔点点头,将药送到车夫手里,嘱托车夫往货厢递,千万别让血浸到里边。
恩维女士爬上车架,往马车里钻。
贝塔问“你要去看看幺弟的脑袋?”
恩维女士一拍手,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从马车上翻下,将烧杯下小炉子的火给灭了。重新爬上车架,坐在车厢的小皮椅上。
“我不看脑袋,看了心烦意乱的。对身体没好处。死了就死了,我晓得,他早晚会死。今天,我想去见见老爷。”
贝塔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问“妈妈想见父亲大人,为什么选今天这个日子呢?什么时候都能见呀。”
恩维女士像狗一样,嗅着马车里的手性分子的味道,嗅见魂威的踪迹。
她盯着陈小伍,盯上阿明,最后盯住阿明腰上的枪。
“枪响了,就有人死,有人死,就有人哭,有人哭,就得说心里话,我有很多心里话憋在心里,以前我和老爷说,老爷不爱听。脸坏了以后,就和树说,和烧杯说,和向日葵说。我的孩子死了,是你杀的,我只怕老爷也让你杀了,得盯着你。”
贝塔尴尬地笑出声。
“我才不会害父亲大人呐!这回我请了东国的炼丹师来,能治好父亲大人的病!”
恩维女士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激动地浑身发抖,几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