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沉默着将铜印印面朝下搁在木椅旁边的高木几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印纽,眼睛看似盯着铜印,实际上却是放空的状态。
他不说话,屋内就没人说话。
时间仿佛一下子拉长了,汪弘洋等人呼吸不由放缓,就连屏风里面冰块融化撞击的细微声音都能听见。
不知过了多久,陈佑突然轻笑一声。
其余三人全都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陈佑不急不缓地开口“任何一道政令,在实施之前都无法确定执行中会遇到什么问题。平远和义淳的担忧可能成真,万育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众皆点头。
陈佑接着道“不过咱们也知道这件事是有好处的,不能因噎废食。遇到困难,然后解决困难,很多东西只有真的摆在面前,才知道怎么去应对。”
他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先去做,至于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先不纠结,遇到了再解决。
汪弘洋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终是汪弘洋开口“先选几个州做试点吧,试个两三年看看情况。”
试点。
这个词自从陈佑当年设立税曹之后,逐渐成为周国官场的流行词。类似的政策试验也从以前多由当政主官的自主行动,转变成如今的多以中枢命令为依据。
毕竟得到上级支持,很多问题就可以避免,对试点负责人来说,成功的几率就会有所提高。
汪弘洋的这个提议得到认可后,几人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些,接下来就是推动试点的选定。其余种种,都得等确定试点之后才开始推进。
忧虑也好,信心也罢,都得经过长久的观察才能下结论。
吏学的事情在朝堂上吵了大概有一个月,在陈佑这边拿出合理的数据后,户部兵部也先后给出了相关数字。
根据陈佑了解到的内幕来看,就像他的数字相对保守一样,户部兵部的数字相对要夸张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全部算到一起,也没有导致国朝税赋入不敷出。
于是,陈佑、王朴在马青等人的劝说下,先退一步,同意三年内先在五到十个州试点,之后是扩大试点亦或是全面推行、直接禁止,到时候再说。
试点的州分别是升州、楚州、成州、眉州、辽州。
陈佑原本是想把其中一个试点定在京畿河南府的,以应对求贤书院。不过这一决定被窦少华等人用京畿重地不可轻动为理由挡了回去。
朝争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奏章刚被驳回,陈佑这边立刻就有官员上疏称求贤书院意图通过控制底层吏员来威胁朝堂。于是乎,求贤书院吏学院出来的学生被禁止留在河南府境内。
“这算个什么事嘛!”
坐在赵普府上,刘松鹤谈到书院不由叫起屈来。
“咱们这些人也便罢了,可那些农夫黎庶都讲究一个安土重迁,叫他们到百里之外去当差,怕是大部分都不乐意!”
赵普听了,呵呵笑道“延年不必着急,大部分不乐意,总有小部分乐意的嘛!正好人多了也难安排,你先招十几二十个试一试。”
他表面上说得轻松,心里其实很无奈。
但没办法,底下人能乱,上面人得保持平稳。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好似谢安的“小儿辈遂已破贼”,除了维持风度,还有就是起一个定海神针的作用,免得其他人心慌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见刘松鹤面色稍缓,赵普语气温和继续劝道“陈将明这个人我知道,他能吃亏,但不能被强压着吃亏,好面子。虽说在洛阳开试点不合适,可这是咱给否掉的,他反手回一招也正常。”
“嘿!”
刘松鹤闻言冷笑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