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兄弟,要不要告诉他,我是个女孩子呢?然而,马娟总觉很难为情,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正思索着,父亲的脚步声响起。马娟抬头,看到父亲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边走边说“刘将军,你年已六十,还甘冒风霜,往讨匈奴,此番为国之心,可昭日月呐,就连战国时的廉颇,也不过如此。”
老头的老脸油然发亮,滴溜溜一双小眼,迸出喜悦的光芒,他掀须笑道“马将军是伏波将军之后,自幼饱读兵书,随父征战,智勇深沉,此等战事,本轮不到我这个老家伙,可三生有幸,蒙皇上信任,只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刘将军谦虚了,刘将军能征善战,谁人不知?当年,将军闯入敌营,一把刀连挑十八员敌将,又连下十城,令敌人闻风丧胆,不敢抵抗。那云台阁上刻画的二十八将,本该有你一席,怎奈事不遂人愿呐。”
马娟突然想到,这个白胡子老头,不正是下博侯刘张吗?父亲找他,会说北击匈奴的战事吗?想到这里,马娟的心仿佛挂在万米悬崖中,不着天地,空空荡荡,随风飘舞。她知道,耿恭又将随军出征了,茫茫戈壁,刀光剑影,从此一场酷战,换来白骨皑皑,春闺中,又有多少怨女,苦苦等待着这些生死未卦的人。马娟心如刀绞,虽然出身将门,可她突然非常非常痛恨战争了。可是,耿恭跃马持枪的背影,终究会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男人终究属于远方……
下博侯刘张的眼神如将熄的油灯一样黯然下来,他既系刘氏远房宗亲,又追随光武帝征战多年,屡立战功。当初明帝定云台二十八将时,他自认为以宗室之亲、资格之老、战功之丰,必能名列其中。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戎马一生的刘张,没想到一念成空,当然终生成恨,他也从此消沉,日夜醉生梦死,倚红偎绿,得过且过了。
马防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高兴,他将刘张引入内室,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道“刘将军,你喝惯了烈酒,现下尝尝南蛮进贡的普洱茶叶如何?这可是八色贡茶,我从皇后那讨要过来的,这茶性温味香,能治百病,将军不妨试试。”
刘张端起茶,如同饮酒一般,张嘴便喝,舌头立时被烫,他“啊”地一声,又“呸”了一下,伸出血红的舌头上下摇晃,呼呼喘气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么烫,哪有什么味道?不好喝,还是酒好,酒好。”
“刘将军,茶不是酒,可不能这么大口大口喝,而应慢饮细品,个中滋味,如饮凉水,方才出来。将军你看,那茶叶在水中只有两种姿态,或沉,或浮。饮茶人,也只有两种姿势,要么拿起,要么放下,真是茶如人生啊。”
刘张端着杯子,紧紧盯着沉沉浮浮的茶叶,毕生心事,竟涌上心头,他侧着头沉思,一缕白发从额前滑下,叹道“马将军语有深意,我却不明。”
“耳边火,弓未长;兄与弟,却远扬。”
刘张听了此话,全身一震,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他将杯子往案几上重重一砸,滚烫的茶水溅到身上,刘张圆睁双眼,丝毫不觉得痛,勃然道“将军此话什么意思!”
马防微微一笑,悠悠道“将军不必生气,现在都中市井之间,时有此语。纵使我不说,将军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么?我但为将军好,是取是舍,是拿是放,全凭将军,因此在将军远征前夕,特意相告。”
几缕白发,在刘张面前飘舞。他颓然地缩成一团,顷刻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喃喃道“人生如茶,茶如人生,或沉或浮,或拿起或放下,二十年了,我何尝放下过……”他陷入了沉思,二十年前的往事浮现在脑海里。
那年,刘张四十岁,耿广二十三岁,两人交好,情比寻常,引汉初张耳、陈余故事,结为忘年交。那时,谁都没有料到,张耳、陈余即使为刎颈之交,同甘共苦,最后也反目为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