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午后,日光倏转。
屋外天穹彤云如火,赤焰焰地堆积一隅,铺了半边天壁。
将屋内几个明暗不匀的脸,衬得尤似酒醺之后挥赶不去的两坨绯红,独剩下堂中角落里的一小片沉寂。
陈友文一直以为,人的心里都怀有重重恶念,只是苦于师出无名。
但凡寻见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义,便都能做出诸如杀人放火的祸事来。
若将这些歹念裹上糖衣,装在楚楚可怜、惺惺作态的外表下,如数险恶用心又会摇身一变,称之为‘阴谋’。
前几日进谷,陈友文原意想说服拉拢着也瑟与他合作结盟,联袂剔除那新转任的雷总都督。
心里本来并无几分底气,却极不巧的让他撞见二杆首谷里占,在也瑟书房神神叨叨内禀掳掠雷府公子一事。
虽然当日未将联手话意说破挑明,二人一个佯装不知,一个有意搪塞,一推一却就此了了。
待出得谷去,陈友文才动用各方关系打探,才算摸清证实。
这回再来,陈友文少不得多了几分胜算和几抹得意。
在陈友文心里,掳掠雷柔暗行之举,已然解决了眼前夔江暴涨引致的商货积压、混乱拥堵景象的燃眉之急。
还成为了他要挟也瑟进退就范的有力把柄,更是他揽回夔关水陆两道再无二选的绝妙时机……
如此想着,陈友文心下不由得再次暗嗤了一遍也瑟这个拙劣之举。
然而,原以为如此周全的通盘筹谋,却在他踏进正堂的那一刻起,就被也瑟请来的‘一干高人’牵着鼻子走。
直至方才叶念安引出那段冗长的勾股形学,才令陈友文恍然觉出,事态已乾坤扭转。
前期铺陈全数打了水漂,白费功夫不说,反还陷进也瑟设局无力回击,落得一场狼狈。
这刻,叶念安飘然而至的几句,云淡风轻,波澜不起。只在语调末处稍有翘起,徒留下无垠嘲意。
陈友文抬起头,一点一点地向其望去,却被对面那双清澈眼眸下犹自流露出的一抹诡笑,莫名惊出一身冷汗。
先前沾了几分亮色的眼眸,蓦地蒙上了一层灰霭,腹中不禁暗忖后悔起来。
想到自己顶着千秋骂名,私自发动巡栏家丁劫杀逃窜船商,手上布染淋淋鲜血,竟会被眼前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书生一下看穿心思,言语尽含鄙视轻佻。
陈友文腹中忿恨、不甘,迅疾如浪翻涌,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
叶念安静立一旁,见陈友文面儿上赤白交替,阴晴不定。
观其火候,时机已至。便趁其纠结档口,又送上一句。
“陈县令可知,总杆首擒那雷府公子意欲为何?”
最深的水,总是寂静无波的。
此际,复又听闻叶念安的这句反问,陈友文突然一个激灵,终于醒转过来。
这些人,确实不是无名小辈。面前书生与也瑟的同出师门,也非是说笑。
且不议兜兜转转几数圈,将勾股、对弈掰扯了一大通是早已知情编排之事,就说方才吃在身上的几股重力,将他好好一双膝盖骨生生打碎,几乎要去他半条命……
已能凭此断言,这等毒辣手段,非是常人能及。
只不过,为何如此谨慎了半天,还要费这工夫打哑谜?一针见血、直接取他性命不好么?
陈友文愈想愈觉得古怪,眼见今日断无取胜之机,再欲迎刃纠缠不休,怕是真要命丧三绝谷。
不如荤口念佛,做小伏低,先混过眼前劣势再议其他。
待想通这节,陈友文眸光一亮。
立时按下满腔疑惑,抓起案上酒壶自斟满杯,半是赔笑又半是自嘲地朝叶念安讪讪说道,
“叶先生与总把头师出同门,我与总把头十数载患难手足,熟知愚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