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想必都读过史记赵良谏商君。商君问赵良,我比百里奚如何?赵良说,千人唯唯诺诺,不如一士耿直直言。你不杀我的话,我就直说了,商君说可。”
“赵良直说,当年百里奚为相,劳累不坐车,夏天不打伞,巡访国内不用随从,不轻易打战,将功名簿束之高阁,故而他死的时候,秦国老百姓从上到下都是痛哭流涕。”
“连孔子也赞百里奚相秦后,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
“但商君你呢?你出门以后,就跟随几十辆的大车,车上都是手持刀枪的武士,一旁人见了无不躲避,敢问商君一句,你离了这些警卫敢出门一步吗?”
“身为秦的宰相,你不想为百姓谋利,而是大建宫室,秦与魏交战,魏将公子昂乃商君好友,商君以盟约为名诱公子昂而俘之。商君用法严酷,经常在在渭水杀人,渭水尽赤。商君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这仅仅是弱民吗?百姓没有因秦法面前万民平等,而过得更好,国越强而民越弱,此乃以一国而奉秦王。”
“但有句话起元兄说得对,商鞅被秦惠王杀后,秦国续其法。可知变法非商君之故,而是秦王之意,非秦王商君一个魏人怎能为秦国相。最后变法之恶名都归于商鞅而不归于秦王,而杀商鞅后,上下反称秦王之贤。”
“因为从秦王用商鞅之初即明白,用彊国之术,然亦难以比德于殷、周,却能及其身显名天下。”
周如磐说完,众学霸们一并鼓掌,徐贞明笑着道“立论充足,有理有据也。看来书院的真才,当以周如磐,周起元为翘楚。”
林延潮闻言却是笑而不语。
有一人道“吾以法今师古辩之。”
“法今不如师古,古今之事周而复始,今日之种种难处,并非今日才有,而是三代之时早已经历过。”
“我们要取法于三代,不过为了亦步亦趋,那不是师古而泥古。我等学圣贤之道是取三代之法以借鉴,将古人治道用在今日,这才是真正的师古。”
徐贞明道“这也不是不错,但较周起元,周如磐倒是逊了一筹。”
林延潮道“我倒觉得不错,徐院长不可要求过苛啊!”
徐贞明闻言抚须大笑。
林延潮,徐贞明听了学生的辩论后,有时沉思,有时大笑,一旁自有人记录讲会上辩论的精要之言作为讲义,供众人观看。
又有一人道“儒家有儒家所长,法家有法家所长,用儒用法当鉴其时也……”
讲会到一半,众人差不多要吃午饭时,突然一人起身弱弱地道“吾恳请以精一之功试论之。”
听到这里,满堂皆是安静。
林延潮闻言看去却正是附课生里的曹学佺。
对于曹学佺这样的吊车尾,众人听说他要起身辩论时都是莞尔,心想你能够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徐贞明也是在心底嘀咕,曹学佺之前一直是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怎么突然之际就开窍了,还要以精一之功来讨论。
这如何解题呢?
徐贞明向林延潮道“这可是难了吧。”
林延潮笑道“既是讲会,不妨让他试一试,反正不耽误功夫。”
得到林延潮的鼓励,当即曹学佺道“其实儒法之道相左甚多,用法家则国强民弱,用儒家则易民强国弱。”
“易经有云一阴一阳唯之道,法以军功立国,灭六国后,可强其国而富其民,是为强国强民。儒家藏富于民,然后民富国弱,一旦国家为外夷所侵,百姓涂炭,如此国弱民也弱,宋朝之亡即为殷鉴。”
众人听了纷纷议论,这是支持法家了?
曹学佺听了众人议论,当即连忙道“我并非支持法家,也并非支持儒家,只是以山长的精一之功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