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越默然以对,他的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就像一瓶装满调味料的罐头被打翻了,酸楚苦涩辛辣都有,唯独没有甜味。
自己的孩子把其他的男人当作父亲,这就像亲生父亲听到自己的孩子亲昵地称呼继父为“爸爸”一样让人揪心……但上杉越又能说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他亏欠那些孩子们的,二十多年,整整二十多年!他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都已经二十多岁了,他一共缺失了他孩子们六十多年的人生,比他荒废的漫长岁月还要更久!
他没能参与他们的童年,没能陪伴他们长大成人,也没能教育男孩们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女孩如何做一个自爱自立的淑女……尽管如今看来,他的孩子们已经学会了这些,全部都变成了有责任心有担当又独立……总之都是很不错的人。
可这些全部都和他没关系……他没在他的孩子身上尽到一点点父亲应尽的责任。
那他又如何能够怪罪那个将他孩子们抚养长大的人呢?
即便那个男人是个冒牌的家主,即便自己的孩子们认了其他的男人作父亲,即便那个冒牌的父亲将他的人生准则灌输到了自己的孩子们身上……上杉越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以对啊。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不,对于自己的孩子们来说,自己根本就不配被他们称为父亲。
上杉越给自己斟了杯清酒,昂头一饮而尽。
他的嘴角无声的拉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个原本神采奕奕的拉面师傅像是在短短时间里再度苍老了六十岁。
“越师傅,这一切也不全是您的错,毕竟您并不知道自己有三个孩子,虽然我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我大概能体谅到您现在的心情。”路明非看出了上杉越的失落,他宽慰道,“而且我和您说的是,在今天以前,源稚生和绘梨衣一直把橘政宗看作父亲一样的人物……您注意到我说的‘今天以前’了么?”
“怎么,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么?”上杉越捏着空荡的酒杯,微微叹息,“因为今天你找到了我,并告诉了我这一切,所以那几个孩子亲生父亲的身份水落石出了是么?”
“但这一切我知道就好……这样就够了。”上杉越轻轻摇头,“你说得对,告诉绘梨衣我是她的父亲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源稚生源稚女也一样,哪怕我真的冲到他们面前去一把抓住他们的肩膀,我激动着颤抖着,嘴里说出的话大概也只有‘对不起,认错人了’,或者是‘我是推销拉面的,最近出了两款不错的口味,要来我的拉面摊尝尝么?’之类的……是的,我只敢这样讲。”
“我没有勇气与他们相认,听起来把他们抚养长大的那个叫橘政宗的男人对他们不错,把他们教育成了很好的人。”上杉越顿了顿,“但是我很糟糕,我的人生就是一团乱麻,我不是个合格的家主,不是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这样的我没有脸面去见他们,一个从他们出生开始就没有在他们的生命中出现过的父亲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任谁都会觉得错愕。”
“我害怕他们揪着我的衣领问我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对他们不管不顾……我害怕看到他们知道了真相以后哭泣流下的眼泪……其实我最害怕的是他们只是澹澹地对我回复一句‘那又怎么样’,或者干脆不承认我这个父亲。”上杉越的声音微微颤抖,“谁会承认一个没有一点责任心的父亲呢?他们都过着不错的生活,不需要一个做拉面师傅的父亲,他们都拥有着壮阔的人生,我这样的父亲会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污点。”
曾经的黑道至尊,如今的拉面师傅,这个名为上杉越的男人从未用这么卑贱的语气自嘲。
这份卑贱……简直像是掩埋在尘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