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前。
夏亚盛都。
李仮跪在殿前,已有三个时辰。
正值盛夏,烈日当头,但他仍腰身笔直,闭目静候。
只因为这一天,李仮已经足足等了十六年。
十六年里,他再没有见过父皇一面。
尽管全天下都在传,伏王李仮,是帝皇最宠爱的小儿子。
又过了三个时辰。
李仮面不改色,笃定如钟。
天光已转暗,殿内已掌灯。
终于。
李仮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灯芯灼烧的滋滋声,衣带摩擦的窸窣声,有人从殿内缓缓走出计算着自己步伐的脚步声。
“伏王殿下,这边请。”说话之人,语调纤细,仿若一只受伤的山雀。
伏王睁眼,望见一个衣饰朴素,身材高大的内侍官,躬身立着,笑容可掬。
“黄束,你老了。”李仮起身,淡然一笑。
“托帝皇和殿下的福,老而弥坚。”名为黄束的老侍官再度鞠躬。
一个太监,说自己老而弥坚,却叫人无论如何,讥笑不起来。
李仮没有再说话,径直就往内殿走,走了不到三四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声跪倒的声音。
“夏亚的未来,就拜托殿下来照顾了。”
老侍官黄束的声音,魂飘神荡。
俯首而拜,久久没有起身。
李仮此时,本应狂放一笑,头也不回,大步往前,方显几分帝王本色。
但他只是停了一停,轻轻叹了口气,甩袖而去。
一路,再无旁人。
金殿门前,李仮长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
殿内昏暗,一灯独明。
大殿之上的老人,将人缩在御座之中,低垂着头,生命,已经奄奄一息。
帝王威严,却仍压得李仮喘不过气来。
“父皇。孩儿……在了。”李仮下跪行礼,不敢抬起头来。
“咳……呵……”老人气若游丝,半天问了一句:“你……是哪个,我怎么从未见过?”
“父皇!你的身体……元烬山可派人来看过。”李仮关切道,想上前去,终究还是不敢。
“咳……”老人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示意李仮靠近一些。
李仮于是往前跪了五步。
这才算是看见了老人的脸,鸠形鹄面,已经瘦的没了人形。
这不再是那个他敬爱、畏惧、想念、怨恨的父皇了。
老人微微抬眼,望了望李仮,也不知是否将他认出,他思索了很久,开口说道:“朕……朕这一生未修过一天道,念过一天经,却也……却也统治这国家八十年有余……”
“但人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太短了……朕怕是时日无多了……”
“在去那什么狗屁‘极乐’之前,朕还有些事情……放不下,所以,召你来……召你来……”
“你……你……是仮儿吗?”
老人说到此处,气竭声嘶,情绪涌动。
李仮同样情难自持:“父皇,是我。您还是少言语,多多歇息,孩儿马上就跑一趟元烬山,去请几粒仙丹。”
“不……不用了。”老人眯眼端详,似乎是终于认出眼前人来,有些欣慰地一笑:“你长大了……元烬山……不用去了……元烬山……这也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老人迷糊,前言不搭后语,李仮苦涩地点点头,说道:“还请父皇示下。”
“那一天,就在这儿,天尊显圣……”老人颤颤巍巍,指了一指。
“天尊……”李仮的心,突然一紧。他终究还是无法做到始终平静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