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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和两宫太后聊了许久,在慈宁宫吃了饭才离开。
而朱翊钧又召见了张居正,询问这条政令是否合理,毕竟是他面向大明匠人集体的第一道诏书,他必须确认这道政令是否合适。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张居正见礼。
皇帝的这条政令,让张居正非常意外,按过往的经验而言,尚节俭到了抠门的皇帝,有点像貔貅,只进不出,但是皇帝一开口就是五十万,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吝啬鬼能做出的事儿。
“朕安,先生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先生,朕御门听政已久,对于政令若有所悟,还请先生斧正一二。”
“自从先生上陈五事疏后,朕看了所有的政令,朕都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个政令的愿景、任务、目标,在奏疏里写的天花乱坠、鲜花锦簇,写的什么都好,上利朝廷、下利穷民苦力,但是绝口不提成本的时候,朕就要立刻表示反对。”
“天下没有这种全是好处,没有坏处的馅饼。”
“就以今日西山煤局为例,西山采煤日久,从南宋时金国盘踞幽州开始,至今已经四五百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浅层的富矿已经开采完了,只能下到深井之中开采。”
“西山煤局之政令,上利朝廷,毕竟朝廷可以以此聚敛兴利,下利穷民苦力,毕竟柴米油盐,柴字当头,京师煤贱而柴贵,只要煤炭能够稳定供应,就可以让京畿的百姓喘口气。”
“但是代价是什么?朕、三位国公、姑父李和把自家的窑井投献朝廷,用以统一采卖,许从诚为此人头落地,这个代价看似是权豪缙绅,但不完全是,其实还有一个代价,就是穷民苦力。”
“具体而言,就是下井的窑民,他们也是代价,用自己的命在换煤,朕于心不忍。”
像陈四六千千万万的穷民苦力,他们才是多数,天下是天下人天下,而他们就是天下人。
西山煤局这个政令的成本,不仅仅是势要豪右赞助,还有具体挖煤的窑民,势要豪右损失的是资财,而挖煤的窑民丢的是命。
“陛下英明。”张居正十分认真的听完了陛下的话,再次真心实意的说道,陛下已经具备了亲政的所有条件。
明摄宗并不打算一直僭越皇帝的威权,一直摄政,既然打算归政,就要细细考量陛下是否能够胜任,而现在陛下已经是个英明的君王了。
张居正自己心里很清楚陛下是很英明的。
在嘉靖年间、隆庆年间,张居正都是那种不讨皇帝喜欢、但又不能不用的臣子,张居正骂嘉靖修道不顾天下苍生,说嘉靖皇帝克终太难,半途而废易,将嘉靖皇帝和唐玄宗李隆基相提并论,张居正依仗内阁反对隆庆皇帝奢靡,讨价还价不给隆庆皇帝花钱,隆庆皇帝但凡是靡费过重,张居正就上书反对。
嘉靖皇帝和隆庆皇帝眼中,张居正是个比海瑞还要讨厌的臣子,海瑞毕竟只能说两句,张居正能够切实的影响到政令的推行。
但是到了万历年间,不讨皇帝喜欢的张居正,更多的时候,都是规劝皇帝不要太激进,要仁恕。
因为明事理这三个字着实不易。
就以陛下分析政令的原则为例,陛下能够像孙悟空一样,火眼金睛的看清楚对方的根本目的,用成本和代价说话。
这就是英明,张居正说陛下英明,是因为陛下真的英明。
朱翊钧十分确信的说道:“按照先生的矛盾说而言,一件事、一个政令必然有一体两面,只提好处,不提坏处,那就是有几种可能。”
“第一就是隐形的成本是巨大的、昂贵的、甚至是动摇社稷的,所以只能回避;第二,贯彻政令的意志来自于至高无上的皇帝,不得不执行,反对有政治风向,只能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