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渐迷离,外面北风凉凉,屋内炉火熊熊,胖大婶等人围着桌子守岁,期间不免又谈论唐峥几句,偶尔会仰头看一眼酒肆二楼,担心唐峥会不会被李静雪打的太狠。
此际在琅琊县边界之处,中年书生和白发少女携手而行,两人速度极快,眼看便要离开县界。
中年书生忽然脚下一停,转首回望苍茫的大地,长夜随深,积雪却明,但见一条泥泞官道蜿蜒如蛇,弯弯曲曲的官道两旁有几个庄子,灯火晦明闪烁,依稀爆竹声声。
这爆竹不是后世的爆竹,而是把竹竿仍在火里去烧,烧裂的时候也能发出噼啪之音,算是老百姓过年之节听个响动。
可惜中年书生却微微轻叹,略带黯然道:“一百年前那次来中原,还能听到鞭炮的噼啪声,现在连鞭炮也不见了,我的时代莫非终于逝去?”
白发少女与他并肩而立,同样眺望着官道不远处几个小庄子,幽幽道:“老百姓太穷,买不起鞭炮,臣妾也替陛下惋惜,您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中年书生仰望苍天,恶狠狠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极其失望低头,咬牙道:“我真想调一批火器过来,送给儿子让他横扫六合,既然大唐废了,那便重建一个强大无匹的帝国,让老百姓再次过上好日子。”
白发少女有些意动,不过随即摇了摇头,婉辞劝阻道:“咱家儿子还小,肩膀扛不住这么大重担。”
“怕什么?”
中年书生冷冷一哼,道:“当初老子打天下的时候,也是他这么个年纪,我十五岁带着十万百姓出关建立互市,算起来比他现在的年龄还要小半岁。结果呢?还不是照样横扫突厥,打的颉利狼狈鼠窜像兔子……”
最后这句形容词明显太不合逻辑,白发少女噗嗤发出两声轻笑,不过她仍旧上前挽住丈夫臂弯,宠溺安抚道:“对对对,您多厉害啊,天子长剑一挥,百万兵马横行,无论颉利还是突利,听见您的名字便瑟瑟发抖,臣妾那时候在大雪山学艺,每每听到您的名字也会心神动摇……”
中年书生这才得意起来,嘿嘿发出两声嘚瑟的笑声。
“老小孩!”白发少女又是宠溺一声,感觉丈夫的脾气越来越像小孩子。
她忽然回望一眼琅琊方向,幽幽道:“您十五岁可以横扫天下,但是咱家儿子不行啊,您那时候有人支持,无论是太宗陛下还是长孙婆婆全都拿您当做掌上宝,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可是咱家儿子呢?他现在还困守一座小县,好不容易弄出一万五千兵马,结果却被儿媳直接给撸了兵权……”
“撸的好!”
中年书生冷哼两声,气咻咻道:“此事我支持,儿媳做的对。就他那个二愣子脾气,有兵马在手那是害了他。算了,火器暂时不能给他,免得他屁股一翘又要惹是生非。”
白发少女嗯了一声,轻轻点头道:“臣妾还记得您当年一句豪放之言,大丈夫纵横当世孑然一身,别人给的永远不及自己赚的,咱家儿子也应该如此,太多的帮助反而会适得其反,比如大唐那一支子嗣,受您恩惠何其之多,结果呢,短短三百年就葬送了家产。”
中年书生咬了咬牙,似乎听不得大唐败家这种话,他脸上隐约又有怒气,脸色也渐渐变得狰狞。
白发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胳膊道:“夫君,咱们回岭南啊,臣妾想豆豆姐姐了,我急着回去陪她说说话,还有长孙婆婆,臣妾也要陪着说说话。”
豆豆和长孙这两个字眼一出,中年书生脸上的狰狞瞬间被压制下去。他长长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走吧!”
夫妻两人再次抬脚,举步越过琅琊界碑,中年书生忽然回头眺望,望着夜色中的琅琊县有些不舍,喃喃道:“寂寥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渐与骨肉远,万里难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