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雅所讲的内容对高文而言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但他仍然在听完之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思索过程中,一些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理论得到了证实,一些他原先想不明白的关键节点得到了补充,而最为重要的是他终于确认了一个很早以前就有,但始终不敢确定的猜测。
神明是某种“封闭系统”,或者,神明在某个文明体系内成立的前提,是这个文明体系在对应知识领域的“闭锁”当一个系统中不再产生新的认知,当这个系统的成员不再尝试从外部寻找某些问题的答案,而是将问题的解释全部指向系统内部,神明诞生的基础就会成型。
因此,一旦这个系统转为开放,当外部信息可以成为系统内某些问题的“解”,依托这个系统而生的神明便会立刻遭到冲击,在致命的矛盾中迅速疯狂。
这是某种类似卡死进程,或外部污染注入系统导致崩溃的过程。
“所以,当最终忤逆发生时,群体的思潮其实并没有剧烈变化因为跳出系统外的只有少数几个观察者个体,他们所见的信息并不能立刻作用在整个族群身上,”高文慢慢结束了沉思,着眼前的金色巨蛋道,“思潮变化在最终忤逆的过程中并不是个主要原因,甚至不是个有效原因,真正有效的原因……是神明自己遭到了否定。”
“以我的亲身经历来,是这样的,”恩雅嗓音柔和地道,仿佛谈论之事与己无关,“思潮与神间的关系极为紧密,二者之间绝不只是温床与产物的关系那么简单,甚至从某种意义上,神明本身就是思潮的具现化、统合化神即思潮,因此只要思潮中的某股支流接触到了系统外部的特定信息,就相当于神明接触到了这个信息,而如果这个信息无法被系统自身的逻辑所否定,那么……系统的崩溃就必然发生。”
到这里,金色巨蛋中传来的声音突然停顿下来,她似乎是在整理自己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高文耐心等待了几秒钟,才听到恩雅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还记得那最后一刻发生的事情,当龙族的飞船突破大气层,踏入在神话时代无人接触过的那片区域之后……尽管当时我已经完全无法再控制任何事情,连思考都已经彻底停滞,但那种感觉仍然透过神性和人性之间的链接,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那是一种冰冷而痛苦的撕裂感,带着从一个温暖舒适的环境突然被抛入冰冷陌生的环境之后的巨大惶恐,如同婴儿降生,猝不及防脱离了母体,面对着险恶的外部环境我的神性部分不得不承认星空的存在,承认群星之上没有天国,承认星球之外是广袤无垠的治外之地,承认自己的伟力只不过是宇宙中一粒尘埃上的渺闪光,承认自身在浩渺的太空中毫无意义……在非常短暂的时间内,凡人们千百万年所构筑起来的神话体系便被冰冷的现实规律击穿,神话无法成立,神便也无法成立。”
恩雅的声音停下了,高文坐在她的对面,以手撑着下巴,在一段长时间的思考之后,他才慢慢道:“所以,如果将文明视作一个不断演进的系统,那么只要这个系统发展到一定阶段,神性就一定要消亡因为神性是注定闭环的,祂与整个系统的演进方向不符,我们最多也只能保留下像你这样的人性部分罢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
“这对神明而言过于残酷了,”高文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谁都有资格活下来,唯有神必须死你不认为这不公平么?就像你,哪怕你的人性部分还活着,作为神明的你也死去了……”
恩雅沉默了几秒钟,轻声道:“神也可以死,这才是最大的公平。”
高文心有触动,不由得道:“虽然现在这个可能有点跑题,但我们的许多技术却在追求让凡人也获得永生……”
“我知道,只不过即便是以如今洛伦大陆最古老的白银帝国来算,这一季的文明历史也不过才走了几万年左右,而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