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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中环没什么人买得起车且现在也没太大必要用车,中环就那么大,才没引发什么次生争端。
许多人更就像牲口一样被塞进一间间还没衣柜大的格子间里,骨骼和灵魂皆渐渐扭曲变形,变得越来越人不人鬼不鬼。
而李师傅倒不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感到难过。
他和妻子都到这三四十的年纪,在老城区都算长寿的,真都有点活够了。
他其实更多是在为不能给来这里吃面的顾客们更好的防护而难过。
他的常客里面,有很多还是十多岁的学生呀!
这条街上还有一所学校,来这里吃饭的有很大一部分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而他们夫妻俩,真相当喜欢那些天真可爱的学生。
谁叫他们自己不能生育呢?
实际上,在环境被异常微生物、核辐射等污染得越来越不堪的底区,别说那些饱受改造试验折磨的半超人,不少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也早失去生殖能力。
并且,这对夫妻俩还都觉得,自己可能是遭到老天爷的惩罚,才会平白断了香火。
他们过去实际上也自我欺骗过,犯下了一些过程,为的是能安心收下杨威发的黑钱。
还在无法推脱的情况下帮杨威说过话,夫妻俩都有一点为虎作伥的罪恶感。
是故,一查出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他们就幡然悔悟,毅然卖掉雪怀城那间足有两层楼大的气派店面,倾家荡产也要把黑钱全退给杨威。
后来他们就跟着老傅一样回到老城区,在这个混乱的地方开起这样一间简陋却干净的面馆。
他们准备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生意。
既是为筹集手术费用,恢复生育能力,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也是为了赎罪。
只是,在这里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面馆后,他们却反而连要孩子的念头都不由淡了。
每天看着孩子们脸上难得的、大一点的孩子身上都看不到的、依稀天真的笑容,他们就不由感到自己内心也阳光满满,就越来越下不了决心,随物价上涨提高面价。
他们总觉得,相比那些过分早熟、又难免稚嫩,却已几乎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可怜孩子们,他们自己真是幸福太多。
现在他们已连以前的利润都几乎全搭进去,就更别想攒够手术的钱了。
于是,夫妻俩就干脆心照不宣地相继熄掉做手术、要个孩子的心,专心卖面,只想问心无愧地走完剩下的、肯定很短暂的、却已很幸福的,堂堂正正的人生路。
突然,雾气中传来一声不云不萨、奇奇怪怪的声音:
“类阿欸,麻烦给我一碗红烧龙肉面!”
说来,这句话真相当奇怪,明明后面一整句都是用萨族语说的,前一个称呼却又好像是云梦话,有点蹩脚和搞笑。
可李师傅的妻子听了,却马上就露出微笑,一种温暖喜悦的微笑。
无论今天是不是那孩子第一个来,“类阿欸”都是老常客才能喊出的称呼。
她爽朗地回道:
“好嘞,你先坐会啊!”
“好的,类阿欸!”
从雾中走来的男孩一边应着,书包也不脱下,就一边熟门熟路拉开一把塑料椅子坐下,却正是平时那个最早来的学生。
他坐下就低头全神贯注地查看通讯器,好像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信息一样。
李师傅则什么都没说,只眼角反常地有点湿润。
他熟练地抓起一把面,下到今天味道格外“辣”、格外不符合自己水准的汤里。
即使知道这锅汤里核辐射异常高,他又能怎样?那个在等吃面的孩子亦又能怎样?
在这样的底区,除乖乖吃下这碗格外“火辣”刺痛的面条、先活下去外,他们,又都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