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熟悉太皇太后的,定然知道太皇太后是有一串绿松石手串不离身的,听闻是太皇太后陪嫁里的东西,虽不珍贵,可却是她额娘亲手给她戴上的,她才嫁过来一年,便听闻额娘没了,故而极其珍视着。
四爷对此印象极深,倒也想不起来是哪一年了,那时候他才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以前三爷养在皇玛玛跟前儿,玩闹时不小心扯断了那手串绳子,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并不知那手串对皇玛玛的意义,自以为赔了罪便过去了。
可谁知皇玛玛竟是直接哭了,什么规矩体统都不顾了,且趴在地上一颗珠子一颗珠子的寻,末了还丢了一颗,因此大病了一场,虽皇玛玛没有怪三爷,可架不住此事被皇阿玛知道了,还狠罚了三爷,自此再也没人敢忽视这串子不打眼儿绿松石了,也都明白这东西对皇玛玛的意义。
少了一颗珠子的手串小了些,皇玛玛便也不再戴在腕子上了,而是日日攥在手里揉搓把玩着,瞧着是比以前更珍惜些的,如此日夜不离身,仿佛这手串成了皇玛玛身体的一部分,且将这手串送去科尔沁,倒真真像是皇玛玛回家了。
且想到这儿,四爷着实忍不住泪了,当着一屋子奴才的面,当着孩子们的面便掩面哭了出来。
他小时候总觉得皇玛玛不爱管事,似对谁都淡淡的,可现下想来,皇玛玛坐在这个位子上对哪位阿哥好都不妥帖,他们兄弟们多,又个个不和睦,但凡多了点儿谁的喜爱便失了平衡。
可皇玛玛对他们的关切又是无处不在的,皇额娘刚走那二年,他日日又惶惶又难过,偏又不受亲额娘的疼爱,时而夜里几回梦哭,着实难挨,皇阿玛没瞧见他的难过,兄弟们亦是不关心,唯皇玛玛私下来常常给他送些喜欢的点心,时常背着人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
直到他当了皇帝,直到有了小格格的陪伴,直到疼爱孙辈的举动再不会影响局势时,皇玛玛好似这才真的做了回自己。
四爷深知皇玛玛的艰难,只恨自己只顾忙碌,竟又一次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年甜恬倒也没好受到哪儿去,虽不及四爷同皇玛玛相处的时候长,可情谊却是不浅,旁的不说,只说她几次入宫受皇玛玛庇佑,以免受德妃的搓磨,这恩情年甜恬便要记一辈子的。
原年甜恬便是个憋不住泪的,且被四爷的泪一催,年甜恬当即也忍不住,跪在皇玛玛跟前儿不住的流泪,亦是同四爷一样后悔得厉害。
且看二人这般,屋里的也无不跟着难过,景顾勒和富灵阿是早咬着牙落泪了的,启明和瑶光虽还不懂事,可似被眼下这般气氛感染,眼泪也一个劲儿的在眼眶里打转,下头奴才们亦是如此,便是苏培盛也跟着好一阵的鼻酸。
只是顾念着主子们许是还有话同太皇太后说,这么多人在场瞧着也是不好,便同五阿哥商量些个,先带着人出去叫万岁爷和娘娘陪太皇太后娘娘这最后一程也使得。
出去时太医已然到了的,可苏培盛却是不许太医再进去诊脉了,已经不消得给太皇太后娘娘诊脉了,只他这个不懂医术的便能瞧出太皇太后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态,只怕随时回断气,又何必多此一举反而浪费太皇太后的时间。
那太医是素来给太皇太后请平安脉的,自也晓得娘娘的情况,眼下便只无奈点点头便罢,此次他也受娘娘所托帮忙瞒着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呢,且等着娘娘一走,他定然落不得好,可他受过娘娘恩惠,眼下也该是报答的时候了,故而便是死他也没什么怨言。
殿外气氛沉沉,殿内亦是如此,四爷握着皇玛玛冰凉的手,一声声的唤着,只盼皇玛玛能再看他一眼,再对他说一句话,可皇玛玛始终没什么动静,原就浅薄的呼吸逐渐更是浅薄了。
越是瞧着皇玛玛如此,四爷便越是哭得不能自已,气险些都喘不匀,叫皇玛玛的声儿都时断时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