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5月6号,苏老二早饭后刚要去办公室,娘突然对她说“二,我觉得身子不对劲儿,毛病又犯了”。
苏老二连忙去街上的诊所里叫医生。近两年凡是娘的胆结石、胃病发作,还依靠吃那药片儿,效果明显的不如以前了,苏老二总是去那个诊所里叫那一个医生,一般的情况下,只要输一瓶的液体下去,娘的疼痛就会明显减轻,三天以后娘的身体便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一天下来,娘的身子没有好转;第二天下来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到了第三天,那医生特地给娘把了一下脉相,已经有八、九年的光景了,都是那医生给娘诊疗,他对娘的身体了如指掌。
松开娘的手,那医生示意苏老二和康素贞到门外,压低声音说“苏校长,把老母亲送到家里吧”。
苏老二一下子崩溃了,他知道医生说这话的分量,他一下子瘫靠在小灶火的门框上,任凭那个铜铃铛深深的嵌入他的脊背,他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康素贞的上下牙齿挫动着,两眼涌满了泪水,两个人就在那里沉默到深深的夜晚。
2014年的5月8日,阴历的四月初十日晚上,苏老二和康素贞把娘从小黄小学送到了老家苏家屯,按照娘的吩咐,就让娘躺在后屋那张木床上。
木床在屋子的最北面,娘头东脚西,靠着娘的头和脚,苏老二分别支起两张小床,靠南墙就地打个地铺,稍大一些,能睡两个人。就这样,苏老二和康素贞,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还有姐姐等,他们都共同坚守着最使他们伤心欲绝的,同时又是最一生中最神圣的阵地。
从此,娘便再也没有起过身子。
那时,家贝已在省内上大学,一个周末,苏老二把她叫回了家,让他和奶奶见最后一面。
小闺女刚站到奶奶的床头,看见奶奶的面容,她一下子扑在奶奶的身上,嘴里哭着喊着“奶奶,奶奶·····”,她把奶奶的那一只无力的手拉起来,在她的脸上来回的搓着。
娘大概也认出来眼前痛哭着的是她唯一的孙女,她忽然来了精神,两手在空中舞动了几下子,又无力地放下,此时娘的呼吸已如游丝,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苏老二连忙走上前给娘倒水,娘拒绝了,给娘翻身,她又拒绝了,又看看褥子也没有尿湿。
娘好像是不甘心,不知从那里又来了劲儿,拉往苏老二的裤子不松。苏老二忽然想起,娘做这个动作肯定与裤子有关,那天给娘脱衣裳时,娘示意苏老二把她的裤子放在自己的枕头旁了。
苏老二连忙探下身子掂起娘的裤子,娘又一下子将裤子抓住推向家贝,然后两眼直直地望着她。小闺女愣了一下用手触摸娘的裤子,发现裤子口袋里有硬硬的东西,她连忙掏出来,发现那是一沓用皮筋梱着的一元、五元人民币,还没等小闺女反应过来,娘连忙抓住小闺女的手,将那一沓钱紧紧的握在两人的手心里,直到娘无力地松开。
后来数了数,共二十八块。这也许是娘在仅有的花销里最用心为小闺女省下的一笔积蓄。
这件事不难理解,娘总是怕苏老二和康素贞重男轻女,娘最害怕自己过世后他俩会厚此薄彼,希望用这二十八元钱来永远添补一个在她认为世上最柔软,最可怜的女孩子的心灵和生活。
小闺女两手捧着那一沓钱,一下子跪在娘的床头,她把那钱高高的举过头顶,声嘶力竭的喊“奶、奶、奶·····”,见奶奶终无反应,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就像头顶上那片天要一下子塌下来,惊愕过后便瘫软在屋地上·····。
世界上只有这种无息无声的交流才是最充分、最完美的人性。
在苏老二的心中,娘永远是可怜的,因为娘是被孩子们榨干了血汗后去世的!娘是可怜的,可怜的使他窒息,使他万箭穿心!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