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的次席,与沈放相对。
“在下轩辕偲,初来楫州,多谢各位相迎,请饮此盏。”轩辕偲举起酒盏,朗声说完,随后一口将盏中酒水饮尽。
这一举动,令席上众人瞠目结舌,按照礼制,宴席之前,作为主人的轩辕偲应当先进行祭食礼仪,而后方可作献。所谓的献,就是指主人举杯向宾客敬酒。而宾客回敬主人,称酢。这场宴席的座次排序极为分明,左侧席上皆是官吏,而右侧俱为世家公子。
邓孝虽有诧异,但仍然率先陪着轩辕偲将酒饮尽,其余官吏见状纷纷效仿。而世家公子这边,则是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沈放更是仰头大笑,出声问道“我南霈尚礼成风,本以为只有化外蛮人,不懂规矩。没成想,永王公子竟也不知?看来延平之人,知晓耕战,哪知风雅。”
轩辕偲没想到沈放出言就是这般不逊,当下就冷眼看人,反问“阁下既然要论风雅,就请正襟扶冠之后,再来出席!”
“哼,风雅礼乐放倒是略知一二,公子出自边镇偏荒之地,还请洗耳恭听之。”沈放扫眼看遍堂下,徐徐开口,“君子可礼可宴可沤,不可沉,不可湎。方才,公子邀众而饮,便是沉!”
“卖弄学问!”轩辕偲冷冷作评,“沈公子既然如此看重六经,可知《尚书》有言,饮惟祀、无彝酒?此宴并非祭祀,而沈公子先前已经饮酒,已背其一;其二,从我进殿开始,沈公子至少自饮了三盏,亦是违背礼乐。这便是你要同我讲的风雅?”
沈放听着轩辕偲一番话,字字句句有理有据,不禁对人正眼相瞧,似乎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皇室王孙。“放在与公子说宴上的规矩,而公子不予作答,转而抨击于放之疏漏,是为顾左右而言他。”
轩辕偲轻笑一声,将酒盏落在案上“眼见石之白,未触石之坚,于是无坚;手触石之坚,不见石之白,于是无白?你眼中只看见我之过处,不觉自己有失,所以便是只有本公子错了?”
“公子竟也知坚白石二。”沈放惊道。
“名家诡辩之论,偲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名不虚传。”轩辕偲跪立起身子,再次将酒盏高举,“偲此来平川,路过楫州城,并非是要与诸位辩论的,更不是什么君子,喜欢恪守礼仪。若是觉得在下来自偏远之地,不似中原风物,大可离席。”
轩辕偲再看沈放一眼,说“沈公子的高论,偲已洗耳恭听完了,是去是留,还请自便。”
邓孝赶忙打圆场“学术之论,一向是酒宴上助兴,今日的辩论实在精彩,我霈国有二位这等才俊,实乃国之福分。不如继续开席,不谈风雅,不拘礼仪,唯乐而已。”
沈放随即离殿,过了片刻,竟换了一身蓝色锦袍而来,向轩辕偲做礼“放先前怠慢在先,还望永王公子海涵。”
“无妨。”文人学子之间,向来有切磋比较的习惯,轩辕偲早习以为常。
“敢问公子师承何人?又崇哪家学说?”沈放很好奇,一个少年能同时涉猎儒学和名学,并能细致点出其中的细微,这是很少见的。
轩辕偲将酒盏举起朝沈放作献,答“尚无业师,不过时常受父王教导而已。若要论治国之学,偲崇法家。”
沈放点点头,他终于明白,延平王府能在短短几十年,让一个偏远边城,陡然增加三十万户庶民,靠的不仅仅是仁心德政,还有渊博深远,融汇百家的家学。
“若有机会,放还当与公子一辩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