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笑什么呢?”忽然,一个如从虚空中整个逃脱出来一般的声响传来。
张悬吓了一跳,但他的反应不是先环顾四周看看声音从哪传来,而是在脑海里试着刻画了一下符合这声音的形象——他的脑海中一片漆黑,只有一张看不清表情的类似于人脸的椭圆。
于是他换了个角度,接着恍然大悟。好像是个白煮蛋。一股冰凉的触感在脖颈蔓延,张悬震了一下,然后清醒。微微眯着眼睛,眼角画着一抹柔和的弧度,齐耳的黑色碎发被风轻轻地吹乱在耳际。
一个温暖又熟悉的微笑。是梦玲。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纽扣的驼绒大衣,下面套着恰好覆盖住大腿又隐约露出一丝肤色的黑色褶裙。她蹲在张悬面前,柔和的目光凝望他,一只小手轻轻覆在他的脖颈上。
声音并不是来自虚空。张悬脑海里仿佛有悄悄试图连接的弦在此刻忽然被“啪”地一下捻断。而让他清醒的冰凉,原来是来自于她。
“你很困的样子。”梦玲声线轻柔,却不失让人动心的某种魄力。此刻张悬感知到的,是她担心自己的情绪。
“是有点,但还好。”
“什么是还好呢?”
“就是还不至于让人担心我会晕倒在这里。”
梦玲好看地一笑。在张悬眼里她就像一只刚醒来的又软又小的猫。
“坐这可以吗?”
“随意就是。”张悬往一边让了让。梦玲有一丝停顿,然后慢慢紧贴着张悬坐了下去。
她耳边微微散乱的头发里,飘来青苹果味道的香气。每一根发丝都恰如其分的落在耳际,俨然构成一副最为温柔的图画。
画如海边初升的太阳,又如花月之下,悬崖之巅,独自盛开的一朵昙花。而下一刻,这张图画也许就将消逝不见。从未见过此画的人不以为然,但此刻用自己的双眼见证的张悬,却被勾住了魂魄,心中的震颤不言而喻。
云盘广场聚集的情侣一对又一对,灰蒙蒙的纸板上有五彩缤纷的花朵盛开。浪漫与青涩撒欢于在各个角落。而现在,它们终是来到了张悬的身旁——一个被恶魔缠绕夺走睡眠的人。
不,或许根本不是恶魔吧。想到这,张悬只得深深地叹息。从一开始,恶魔就不曾来过他的身旁。从一开始,睡眠就从未离开过他。
是孤独在侵蚀他。这或许就是他身体里那不知名空洞形成的原因。每每来到云盘广场,或许都只是他接近本能的一种自我救赎。如果云盘广场不是灰蒙蒙的纸板,他就不敢踏入这里,并藏在角落偷偷窥视着那些从里到外身躯内填满了幸福的人。
人在感到幸福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无色的味道——它名为浪漫,浪漫的雏形又名为青涩。张悬近乎本能地渴望着这种味道。
将这种味道通过眼睛、鼻子、嘴、耳朵、身上的所有毛孔来吸食——近乎贪婪地吸食。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忘记被孤独侵蚀皮肉,渗入骨髓的阵痛。而这种不是救赎的救赎,却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你常来云盘广场吗?”
“我……偶尔吧,偶尔来一次。”
“我也不常来呢。那这是不是很巧?”她颇有兴趣地说。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两个不常来这地方的人,却可以偶然相遇的事情。”
“……这算是缘分吗?”张悬的心跳加剧。他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心脏附近的皮肤如此单薄——薄到好像没有肉也没有骨头,一层皮肤就直接包在心脏上一样。
“我也不清楚。”梦玲垂着眼帘,低声说。“但总归是很难得的事情呢,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一阵微妙的沉默像一层轻纱包裹住二人。
张悬坐在云盘广场一处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