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笃信方术士之言,以为沙麓乃土德之兆,一旦被淹没,新室亦将衰败,于是为了小小门户族类之失利,竟置百万生民及天下大利于不顾,坐视大河泛滥十年,此乃王巨君大罪也!”
当然,除了这个理由外,他之所以干下那件糊涂事,还因自汉武以来,黄河屡决屡治,却一直没法根除大患,今年安分了,明年继续闹灾,对要不要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去治,非但王莽,满朝文武都在纠结。
当时流行的一套话术大河是中国之经渎,圣王兴则出图书,王道废则竭绝。如今之所以溃溢横流,漂没陵阜,是因为汉家政治出了问题。王莽想要治河,大可不必去跟水患纠缠,只需要修政以应之,灾变自除……
结果,黄河就这样在朝廷不管不顾的情况下,在大平原上扭动了十多年,兖州青州、冀州、幽州为何成了赤眉、铜马举事的策源地?仅东郡、平原郡在汉末的人口就达二百三十二万,现在又剩多少?
数百万流民,还不是水患逼出来的。
在此期间,王莽偶尔听闻黄泛区的事,也曾暗暗自责,觉得自己要不要上承禹业,下为民除害呢?遂派人征求天下有能之士的意见,但群臣争论不休,提出的方案都不太靠谱,最终不了了之。
老王莽没死心,本打算“平定赤眉就治河”,结果新朝就先灭了,此事遂成了他的一大罪状。
这一项罪名,王莽欣然承受,虽然有种种原因,但当时自己内心,确实有“保住沙麓祥瑞与祖坟”的念头,王莽为此自责、反思,他一手建立的王朝,大概就是在那时候,被巨浪淹没了根基,也注定了塌陷的结局吧?
“新室并非亡于第五伦、诸汉。”
王莽痛定思痛“实亡于河水!”
这不是甩锅天灾,而是鞭辟入里的反思,让徐宣都听愣了,这不像是“王莽”能说出的话啊。
徐宣确实不懂王莽,在这位“当世圣人”心中,总觉得自己第一次改制之所以失败,除却“群臣误予”外,都是因为存有私心,才让好好的初衷变了味。
王莽心中暗想“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就是予为赤眉首领选定‘公’为名号的原因啊!”
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后,王莽决定,要国而忘家,公而忘私。
徐宣还是算差了,此刻的王巨君,毫无自私自利之心,已然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全心全意想着天下的人……
至少他自己这么觉得,自诩五百年一出圣人的救世主情节,让王莽很容易自我陶醉。
所以徐宣想以区区元城祖坟让其动容愤怒,怎么可能呢?
王莽不在乎子孙,动辄四杀五杀,经过一番彻悟后,对祖宗其实也没那么在意了,元城的沙麓祖坟,就是他自己私心的象征、具象,是过去的黑历史。
毁灭吧,赶紧的!
这一番对话,反倒让徐宣凌乱了,离开王莽的居所后,他迷惑地挠着头“田翁痛斥王莽,深恨元城王氏祖坟,巴不得将其挫骨扬灰,不像作伪,难道是我猜错了?”
但徐宣既起了疑心,手段便不止这轻微试探,回到淮阳王府邸,一个身上沾着雪的从事依等待厅堂中。
“如何了?”
从事鼻子冻得通红,显然是赶了远路,禀报道“徐二公令吾等回南阳,一则再度逼问郑兴,二来暗暗逮捕田翁另一亲信,所谓的宛城令(崔发)。”
“今已得手,宛城令正藏在城外拷掠,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让他将田翁的一切吐出来!”
“大善。”徐宣很满意“那刘歆之徒郑兴呢?”
若田翁真是王莽,郑兴作为刘歆党徒,怎么会不认识呢?徐宣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
从事连忙下拜请罪“吾等去晚一步。”
“半个多月前,郑兴借口去南阳北部各县,协助三老们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