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寺门前僧人与络绎到来的百姓打交道,从拂晓到此刻,也有小半个早上了。
一直不紧不慢,进退得宜。
戴着斗笠的年轻男子出现之后,片刻对答之后,住持以及阶前帮忙洒扫以谢佛祖庇佑的百姓却蓦然见他,身势似顿,然后转身上长阶,步伐比任何时候都快。
以至于人人往寺门前那斗笠男子的身上看。
顾星朗有交代,不想暴露身份更无须住持来迎,眼见那报信僧人背对他片刻,很快让到住持身边,知是说完了,也抬脚上青阶。
人人不转睛,只觉这年轻公子分明寻常布衫、至简斗笠,就是夺眼夺心,走在细雨里却似染了星霜月华。
“暌违两年,大师风采不减,愈见慧光。”
隐林寺如今的住持正是前年那位主事僧人。
“君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显然传话的僧人无具细转达了圣意,住持没行礼,仍是微不可察欠了欠身。
“是朕唐突,未曾知会。大师收容百姓,于朕实是助力。此番隐林有功,待事态平息,当论功行赏。”
“君上无须挂意。佛门清净之地,唯愿普渡众生。”
顾星朗笑笑,示意入大殿相叙。进去了,却不叙,命暗卫出示佟钧画像。
这画像并不好寻,以祁天子遍布青川的线报根基,也是在收到阮雪音建议后的第三日,才勉强得了一幅。
兴许只六七分像。
顾星朗却在住持平和的眼瞳里看到了指望。
“有。”
那男子雨夜入寺,颇为狼狈,身上带伤,只说是在暴乱中被袭。昨夜前来寻庇护的民众很多,僧人不疑,当即收留,还予了草药供他疗伤。
“此人乃暴乱源头之一,还望住持,容朕将其带走。”
他是天子,要拿人本不须任何人同意。
这是一道君王之礼,礼敬名寺,更敬佛门。
“当然。”住持应,即唤僧人带两名暗卫前去。
焚香袅袅,佛面威威,殿中庄严一如昔时,一君一僧驻立赤金佛像下。
“这两年还有人来观莲么?”君王忽问。
“君上忘了,那年皇后殿下观莲之后,井口已被封上。”
“接下来朕所问,只为探讨,绝无不敬佛门之意。”顾星朗转身,看向住持,“观莲之法,究竟神谕还是人伎?”
住持面庞静如深水,“昔皇后观莲,灯沉入水,君上亲眼所见。”
“眼见未必实。出家人不打诳语,佛祖面前,还望大师明示。”
“阿弥陀佛。信又不信称疑,故才发问。君上心中有疑,久悬不下,贫僧再如何给答案,您都是不信的。”
“那朕换个问法。这世上,是否存在神谕?”
住持默片刻,似在思索,“君上所问,若指预言,”
“如何?”
住持笑了,“在贫僧看来,君上小半生都在预言——因能预知大势,故能力挽狂澜。人若对自己身处的这个世间足够了解,站得够高,得见光阴滔滔中种种规律,便能预言,并依言而行。”
顾星朗稍忖,“朕理解大师这番话,并不存在所谓神谕,或者一些没由来的感应。”
“君上若这么问,”住持神情归肃,“佛家流派众多,有一梦观成就法,不知能否算作君上口中,某些感应。”
顾星朗其实既在问河洛图也在问梦兆,只未言明。
梦之一字却被高僧直接讲出来,他恍惚一瞬,“是一种修持之法?”
“须不懈勉力,方得宙合之讯,再以梦境显之。”
“所以梦兆是存在的。”
“贫僧的老师,鱼一大师圆寂前,已修至最高境界。”
“大师你呢?”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