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爱笑,却不大爱讲话。阮雪音原觉得这点很不像她娘亲,有一夜梦到许多年前梨树下初见,方记起那时候的竞庭歌也是不爱讲话的。
以至于怯怯。老师问她,她满脸赧色,开口更涩。
兴许那丫头本不是多嘴之人,半生凭嘴吃饭,仅仅是为“吃饭”本身呢?
她望着阿岩的小脸出神,手中白匙亦停,被顾星朗瞧见,伸手一记敲。
阮雪音回神转脸,说出全不相干的一句:“肖家主昨日傍晚动身,加上夜间歇宿,到这会儿,该没走多远吧?”
顾星朗一怔,“刚收奏报,才过颖城。”
“你好像问漏了话。我想去补上。”
顾星朗稍复盘,即恍然,“确实忘了。”又望殿外,“沈疾请了今早面圣,这时辰该已至挽澜殿,便让他先护你去。”
“他来面圣是为——”近一年,伤势大半愈,只能是为接下来去从。
“嗯。所以路上你若得空,也可同他聊聊。”
皇后秘密出宫,一路骑行,追上同样低调的车队时,已经入夜。
肖家主原就心绪难宁,遥听见马蹄声疾行更觉惶然,只以为君上是改了主意,追过来要将他就地正法,同时远在东边的家族也已就擒、一朝倾塌。
下车却见队伍头里是个小个子青年。青年一跃而下,走近,竟生得非比寻常的标致,若为女子必是国色。
阮雪音便在对方茫然的表情中彻底至跟前,缓声道:“还有两句话,本宫奉君命,来问肖老。”
问漏了什么,顾星朗大致有数;具体怎么问,他却没管,由她运筹。所以这样一句只是场面托辞,而肖家主听得女声,立时反应眼前人是谁,便要跪拜行礼,被阮雪音拦截:
“本宫作这副装扮,便是不想打草惊蛇,还望肖老成全。”
夜色抵临,郊野无人,冬令更显黑沉。老者与青年立于深灰马车前低声说话,月光投落车顶,将那处平面罩得惨白一片。
“两件事。第一,肖老家中可有图腾?”
图腾二字听着玄乎,但她一时没找到更合适的,自问过崔怡雪滴花之后便以此词指代。
肖家主是听过传世预言的人,不觉玄乎,只拢手弓背小心问:“殿下所谓图腾——”
“花植。肖氏家宅,女眷们所喜纹样,从衣着到帘帷,可有特别常用的一种?”
那雪滴花样便在崔家常见,崔怡说初习刺绣时非梅非桃,而是这色雪滴花。
肖家主清浊交替的眼中再现茫然。
阮雪音不想浪费时间,“第二问,与第一问相关,你可以顺着想。折雪殿内遍植奇花异草,相传来自整个大陆,是太祖为明夫人搜罗。而令祖擅堪舆,负责祁宫各殿方位之定夺,就算没有直接参与修筑折雪殿,不会全无知晓,可有留话?”她稍顿,“或者旁的什么踪迹。关于花植的。”
有关折雪殿内花植,还是昔年上官妧造访时提及,她才注意。2
肖家主空茫的眼瞳发沉,似勉力忆往昔,好半晌喃喃开口:“草民幼时观祖父绘图纸,凡需植花树草木处,都以木芙蓉标记。”
木芙蓉为常见园艺品类,用于标记原本寻常。
但折雪殿前庭有那么两株,谓之喋血,却不寻常。
不寻常以至于那年秋天它甫一开花,她立时被那白瓣上朱砂般印记吸引,翻看《山海图灵志》,得见其载。3
寂照阁墙上是有木芙蓉的。
至于是否喋血木芙蓉——皆为青金镌绘,瞧不大出,满墙花草,彼时她也并没有深究。
而这样关联,有无成算,实在很难说。
北行的马车消失在渐深的冬夜里。
“回吧。”阮雪音轻声。
沈疾就在斜后方,闻言令启程。来自霁都皇宫的小队深夜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