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又逢休沐,虽说还有两日便是大暑,京城已是闷热不堪,青石板街上不见行人,但茶楼酒肆中却是人满为患,读书士子、说书先生、茶博士但凡有几分见解的,都是唾沫横飞,天花乱坠。
此“盛况”部分是因大明风气开放,又不以言论获罪,更多的还是京师这个月的“热闹”实在是多“拖延”了半个月的辽镇封赏终于广发天下,之前热议的熊经略、祖游击却是未再加官,让人大跌眼镜。
那毛文龙倒是连升两级,得实授登莱参将,只是为何前些日子,毛将军“虐杀平民”的言论不知什么缘故销声匿迹了,至于封得是登莱的参将,却是被众人忽视了;而皇帝发内帑十万两厚赏将士,也自然没有引起波澜,反倒是之前的“圣天子在上”的声音低了不少。
至于那戚金总兵回关内督京营,周遇吉转任蓟镇总兵,倒是没什么人关注了;反倒是后几日,礼部尚书孙大人入朝就职,引得“士林”昂扬一片,直呼“正人盈朝”不止。
孙部堂刚到京上任,便马不停蹄立即上书参劾首辅方从哲,言其在先帝“红丸案”中举止失当,过失不小,“从哲纵无弑君之心,却有弑君之罪;欲辞弑之名,难免弑之实”等语句更是直指人心,传遍京城。
一时间,科道御史群起景从,一起上书弹劾首辅。
京城百姓自是见多识广,这言官们风闻奏事,以下制上,在国朝实在寻常,倒也没什么稀罕,但此次却是大有不同,一是涉及皇家秘辛,帝王更替,又有“朝中大佬”赤膊上阵,实在是“引人入胜”,为众人津津乐道。
据好事者说,此次上书的不仅有御史科道官员、礼部尚书孙大人,还有远在留都的南京兵部尚书汪大人,以及卧病在床的太常寺卿赵老大人,和即将赴任的大理寺卿邹元标大人也一并上奏,国子监、京中各个书院中也是“群情激奋”。
这些人平日里单拎一个出来,都是“星宿下凡”,如今一起发声,实在是“盛况空前”,让人目不暇接。
在群议汹涌之下,今日虽是休沐,长安街上的方府也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倒是有几个士子模样的,在义愤填膺地徘徊逡巡;但首辅却是一步都未曾出门,只是在府中花厅和“门生”相对饮茶。
“恩师,”年过六旬的亓诗教忧心忡忡,目光犹疑道“这孙慎行上京,可是兴起了好大的排场,东林众人纷纷前往迎接呐。”他是齐党魁首,又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对于御史中人的动向,自是十分清楚。
方从哲闻言点了点头,脸色沉郁,却是没有说话。
那日不用当值,又是常服出迎,没有什么特别出格之处;但那孙慎行功臣燕山之后,明万历二十三年举进士,初授翰林院编修,官至礼部侍郎,南京礼部尚书,被光宗下诏回京任礼部尚书,实在是为东林再添一大助力。
“下个月,那邹元标也要奉先皇遗命,到京任大理寺卿了,”见恩师没有说话,只叹了口气,亓诗教又是沉声说道“怕是用不了多久,议请召回叶向高、高攀龙,乃至李三才的奏本,就会再次摆上天子的御案了”
这几位都是万历年间因东林党争失利,而去职回乡的东林魁首旗帜,本来在士林中就“声望卓著”,而且先帝已经有意启用,只是当今天子未曾“坚持”罢。
“圣天子在上”方从哲自然知道“门生”所想,半晌,终是幽幽回道;毕竟当初皇帝可是支持自己的
但现在事过境迁,又怎么能说的定呢?此刻,他的心里并无多少把握。
“唔,”亓诗教面色犹疑,欲言又止半晌,但也只得附和“好在外有辽东大捷,必可保无虞”
辽东大捷可是在“恩师”运筹,熊廷弼、周永春的督抚下取得的,哪有边镇大捷,却将主事首辅去职的道理?不过如今这封赏下来,怎么看却也不像是大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