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云散起来竟然这么快。白鹿镇赢得了最后一抹余晖。黑瓦屋檐上还是湿的,挂着浅淡的水痕。慕容行人高马大,又略微有些瘦,负手看黄昏时的换岗。被人一脚踹向后背,踉跄向前几步,在暮光里回转了身子。
踢他的人是侯聪。
这种背后来的,窝心踢的拳脚,他和独孤正、元又从小没少挨。以至于他凭直觉就分得清突如其来的袭击是敌人,还是他的大公子。
是敌人就躲开,就反击,是大公子,就受着。
侯聪红了眼,身后跟着仓皇失措的长空、慧娘,还有虽然跟过来,却背对着这一切的白衣。
没人敢劝。
白衣是在看到侯聪落泪的那一刻转过了脸。又不敢走。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侯聪的声音沙哑着。
“我知道。”慕容行声音不大,非常清晰。
侯聪来的路上,不知道从哪儿抽了根马鞭子,当慕容行的回答落地,他手里的鞭子劈头盖脸地向他的大毛砸去。
他学过使鞭的,这在十八般武艺里头——但是使不好,不合他的性子,所以这根原本就不是设计制作成为武器的普通马鞭,更是疯狂纷舞,在残虐着慕容行的同时,也不免打到他自己的手上、身上、脸上。
在如风也如恨的鞭痕杂乱中,他和他都没闭眼,都看着对方。20多年的情分。
慕容行出生,2岁多的侯聪就跟着父母去贺喜,甚至作为柱国大将军家的大公子,是慕容家族外,第一个抱起那个深灰色瞳孔的婴儿的人。节庆之日,生日,红白喜事,他们都要见面,小毛头们被教育,将来侍奉和跟随大公子,最强的几个可以跟在最近旁。
侯聪14岁受封武卫将军,正式下了军营习练,慕容行、独孤正、元又,1个12,两个11,被挑了出来,同住同行同吃同睡同受苦。侯聪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是慕容行。最体贴侯聪人也是他。侯聪无数次从明刀暗箭里保护下来的人也是他。
当然,生闷气发火的时候,也向着他去。
可是,有好玩的好吃的新鲜的,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侯聪最严格要求、很多时候绝对是苛求的人,确实也是他。
从没有担心过会离开的人,是他。
侯聪自然知道,慕容家本来是皇帝的嫡系,但这一支跟着自己家三代了,而且,他和慕容行的感情,怎么能与这些事情相干呢?
他不用问也知道,下药这件事是死了的那个皇帝的命令。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已经只剩下了泪水和颤抖。他甚至没想过整个队伍,包括莫昌看见了自己和心腹起内讧,会怎么样。
慕容行才是他的一根肋骨。不,慕容行是他的大腿骨。或者说,慕容行是他在人间的影子。是另一个他。人有三魂六魄,他如果是一心一意爱着白衣的,白衣也是他心外身外想要拉近的一朵花一捧月,唯独慕容行就在他自己体内,两个人稍稍分开一会儿,他的一魂一魄总是飘在慕容行那里的。
等他们两个的衣服都碎了,脸上全是不分你我的鲜血后,从青松那里听了消息的元又,哭着爬过来。
他也不傻,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小时候父亲也说过,慕容家和我们未必一心。只是他故意忘了。
元又什么话也不能说,只是抱着侯聪的腿往死里哭。现在唯一有理智的人,又只剩了莫昌。
虽然说是没有出门的资格,他在楼上轻轻推开了窗子,旁边站着惊慌失措的翠竹和凌霄。
“宇文校尉。”莫昌说,长空抬头看看他,夕阳最后的余晖已经远去了,雨后的五月天,有些燥热。星星点点。
长空拱拱手,“属下听令,请殿下吩咐。”
莫昌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慕容行忤逆了小侯将军,还不捆起来锁到马厩再听候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