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只是终亡之主告诉李奇的,他自己感觉时间并没那么漫长。
环境一直没有变化,他机械的不停行走,行走又并不疲累,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阿丽珊一直在陪着他。
他现在才明白阿丽珊那句话,“我还会陪你很久,但你陪不了我了。”
包裹着他灵魂那层温暖而柔软的屏障,无时不刻不在倾述阿丽珊的过往。
从她记事开始,到她死前的每一个细节,人生幕幕,在李奇的心中缓缓流淌。
当他关注到某个细节时,相应的记忆就如溪流般潺潺涌出,也随之带来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那是阿丽珊的感受。
李奇也才明白,终亡之主所说的“她的灵魂已经消散”是指的什么。
在费恩世界,记忆和情感只是人的外在,在人的灵魂中,标识着与他人不同的唯一物就是产生记忆和情感的灵魂源质。
现在,他能够如品味自己记忆那样品味阿丽珊的记忆和情感,他就相当于取代了阿丽珊的灵魂源质,真正的阿丽珊,已经不存在了。
这让他自觉不自觉的回味阿丽珊的人生时,总是感觉异常沉重。
品味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沉重的,即便再平凡的人,事无巨细的,每一点滴的记忆铺开时,那一点点星辰般的亮光总会引发共鸣,那一片片深渊般的黝黑也总会令人悸惧。
何况阿丽珊是个很开朗,很爱笑的姑娘……
她并不虔信终亡之主,她只当是与生俱来的使命,而且这种使命感并不强烈。
用李奇所能理解的说法,她其实把自己的终亡圣女身份,当作一份工作,一份只要活着就不能开掉老板的工作。
当她脱下黑袍,混入墓园外的城镇时,她就成了另外一个人。黑袍换成白裙,棕发扎上鲜艳的绸带,唇上抹点红脂,脸颊因为奔跑变得红扑扑的,那时的阿丽珊不再平凡,非常美丽。
她经常憧憬着自己的白马王子,如果终亡之主没有特殊的需要,在合适的岁数繁衍出下一代圣女,也是她的职责。
为此她在教会内部挑挑拣拣,因为都不满意,经常在墓园里用异样的目光审视死者的亲友,看有没有值得她做单亲母亲的对象。这是终亡教会默许的,当然她的父亲对此异常纠结。
当她成长为少女,沐浴时摩挲着自己的青涩身体,也有过炽热的冲动。只要能让她稍稍动心,她就想付诸行动。不仅仅是欲望,还是逃离自己的宿命。
有一次她差点成功了,她给来到城镇的一个年轻吟游诗人下了药。在即将坐上去的那一刻,想到如果真的生下女儿,她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她不得不落荒而逃。
终亡之主给阿丽珊颁下神谕的那一刻,她的感受是如释重负。
她不畏惧死亡,如果死亡是有趣的,有价值的,她甚至为此庆幸。
她的人生虽然压抑,但并不痛苦。宿命不是喘不过气的压迫,对死亡也无比淡然。她在墓园以及大墓地见惯了死亡,那是凡人必然,而且必要的归途。
但阿丽珊心灵中的点点亮光,每一点的深处都藏着一声呼喊。
大半个月里,行走在冥河岸边,李奇对阿丽珊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对自己的了解,每一点亮光他都品味过,他听到了那声呼喊。
“改变,我想改变……”
这就是对宿命最深沉,最真挚的反抗吧。
除了机械的行走,李奇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品味阿丽珊的记忆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最初他不时流泪,感慨红颜薄命,痛恨神祇之心。渴望尽快完成任务,回去后以更高涨的热情推动革命,让费恩改天换地。
渐渐的,他又有些麻木了,感觉自己成了阿丽珊,觉得自己在费恩的革命也是无法回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