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连云堡的城墙上,点燃的火盆片刻就被浇灭,那些守了半夜的吐蕃士兵被冰冷的雨水打得浑身都哆嗦起来,纷纷躲入城墙上的箭楼内躲雨。
看到涌入的士兵,被吵醒的牌头本待要喝骂,结果被那扑入的冷风里带着的雨水打在脸上,便不再做声。
连云堡地处孤山之上,被调来守城本就是件苦差事,底下这些士卒平时打骂也就算了,这等磅礴大雨,若是还不让他们躲雨,那是要挨刀子的。
“城墙上需得留人看守,你们自己选两个出来。”
牌头刚把话说完,便有两个倒霉的被其他士兵推出了敌楼,只能满脸不忿地冒雨去到城墙上角落的墙垛边上挨着躲雨。
两人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盼着这场该死的大雨赶紧过去,浑然没有发觉在电闪雷鸣的天空下,城堡下方的陡峭山岗上是密密麻麻攀爬而上的黑影。
……
死死地抓着山壁上突出的碎石,谢尔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不时能看到周围有攀爬的同伴里有人被雨水冲刷滑落的石块砸中,从陡峭的山岗上摔落,消失在黑暗中。
一定要爬上去,仰起头,趁着天空里骤然亮起的雷光,谢尔杨心中喃喃自语起来,他原本是亚美尼亚军区的土著兵,后来被大食人俘虏,成了某位粟特胡商买下的护卫,直到不久前再次被福卡斯买下,成了奥卢斯麾下的蕃兵。
对于谢尔杨来说,在这场战争里立下功劳,争取成为碎叶军的一员,便是他最渴望的事情,他并非贫民出身,他姓马米科尼扬,他发誓要恢复祖先的荣光,带领家族重归中国。
坚硬的匕首插入岩石的缝隙间,谢尔杨鼓足力气继续向上攀爬,他身边能看到的同伴越来越少,如果不能爬到那该死的城墙底下,他迟早也会落到同样的下场。
……
“你听到了没?”
“什么?”
“城墙外面好像有动静?”
雨水中,挨着取暖的两个吐蕃士兵交谈着,最后他们爬起来,探出城墙,只是大雨滂沱中,即便是天边亮起了雷光,他们所看到的也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你傻了,这样的大雨天,就是山羊都上不来……”
骂骂咧咧间,那个觉得自己听到什么的吐蕃士兵再次蹲在了墙垛底下,他想自己肯定是被雨水浇迷糊了,但愿这场雨过去后,自己不会因为生病而死。
两名吐蕃士兵并不知道当他们再次缩回墙垛底下躲雨的时候,他们脚下的城墙根底,有几个黑影在攀爬了数十丈高的陡峭山壁后,直接躺在了那只有两三人宽的城墙地基处,仰面朝天的大口喘着气。
冰冷的雨水从口中灌入,可是却难以浇熄谢尔杨他们胸膛里燃烧的热火,他们已经爬过了最艰难的陡峭山壁,剩下的无非便是攀上那只有两丈多高的城墙而已。
几乎是同时,和谢尔杨一起攀爬上来的蕃兵们都爬了起来,解下腰间的酒壶,谢尔杨晃了晃,接着便拔了塞子灌了一大口。
“兄弟,给我喝两口。”
身边响起的生硬汉话让谢尔杨没有把剩下那点酒都喝下去,他转过头,因为雨水而模糊的视线中,依稀能看清楚讨酒喝的是个蓝眼睛的突厥人,于是他把酒壶递了出去。
“谢了,兄弟。”
阿史德金喝光了酒壶里剩下的酒后,方自看向那个慷慨大方的陌生同袍,随后两人一齐笑了起来,而这时边上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半天前,他们还互不相识,可是此刻他们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恢复了些体力的几人将麻绳甩了下去,开始帮助下面攀山的兄弟们爬上险峻的山腰墙基处。
越来越多的蕃兵攀山而至,崔器亦是和身边十个陇右的老兄弟抓着麻绳爬了上去,这时候雨势仍大,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暴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