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看了那少年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旋即看向计宣,对视两秒,他拉开门,说:“进屋吧。”
低矮的房屋只有两间,其中一间做了灶房,另外一间住人。
程林往灶坑里多扔了几块木头,然后进入点燃了烛台,灶坑与土炕是连接的,摸了摸土炕,还算有些温度,炕上摆放着一床被褥,以及一张炕桌。
程林默默坐在了桌子一侧,计宣便脱鞋坐在另外一侧,那少年麻利地将食物一一取出,放在桌上,程林看了眼,俱是佳肴,想了下,他从柜子上搬下来那只四百年前计宣送来的酒,擦掉灰尘,打开。
大道宗的冬夜,破旧的房屋,满桌珍馐美酒,两位老人相对而坐,少年跪坐在中间,倒满了两只酒碟,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隔壁木柴燃烧的声音。
“师兄,这是我新收下的入门弟子,易九峰,你看如何?”终于,计宣还是率先开口了。
程林指了指自己浑浊的眼珠,然后缓缓摆手:“看不清了。”
计宣笑了下,没有继续问,只是自顾自说:
“九峰是这一届招收的弟子中天资最为超绝的,不逊色于师兄当年,更加远超于我,想来,若是勤奋苦修,未来成就必将在我之上。”
“恭喜。”程林说。
“认真算来,距离你我当年拜入宗门,已经过去足足五百年……昔年同辈,如今只余你我二人。”计宣叹了口气,举杯道。
程林想了下,也举起杯子:“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杯子轻轻一碰,两人咽下清酒。
计宣又是一叹:“我执掌宗门这几百年,自觉还算勤勉,也未曾堕下宗门威名,只是俗事缠身,却不如师兄你这般逍遥。”
顿了顿,计宣试探地问道:“师兄……这四百年,可曾筑基?”
“不曾。”程林语气不含波澜地说。
计宣沉默不语,坐在旁边倒酒的少年易九峰却是眼神一动,讶异地看了程林一眼,他来时就听师尊提起过这位师伯,却不曾想,真有人练气五百年。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窗外忽然起了风雪,呜咽声声。
计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感慨道:“这几百年来,夙夜忧寐,好歹没有愧对宗门,只是近来天下却不大太平,有妖物为害一方,来历不明,纵使妖物实力低微,暂不成气候,但我总有些不安……”
“只可惜寿数无多,想来大限将近,唯一心愿便是为宗门择一继任者,九峰不错,只可惜他本性孤傲,气盛,恐难以更改……”
“师尊……我……”跪坐在土炕上,抱着酒坛的易九峰一时想要辩驳,却被计宣挥挥手打断。
计宣继续道:“百年之后,他执掌宗门,若是天下太平倒也还好,只怕若是有了大灾祸,他性直过刚……我总有些担心……所以,师弟我有一不情之请。”
程林面无表情:“说。”
计宣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那张苍老而圆润的脸庞上泛起一股宛如醉意的红,他双手扶着炕桌,凝视程林,语气无比认真道:
“他日若宗门有灭顶之灾,还望师兄能念及旧情,出手帮助一二!”
室外风雪骤然大了几分,冷风呜咽弥漫群峰。
桌案上,昏黄的烛火剧烈跳动了几分,映照的少年易九峰脸上的惊愕之色无比艳丽。
易九峰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师尊,不明白师尊为何说出这番请求。
尤其……所求的还只是一个练气修士……即便师尊口口声声说他活了五百年,可易九峰始终不大相信,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比确定,旁边的这个平常无奇的老人的确只是区区练气而已。
程林默然,半晌才说:“我只是个练气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