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些契丹士兵每踏出一步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那种徘徊在生与死之间的感觉唯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方能感受得到,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战争本就如此,没有人会料到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唯有活在当下才算是活着。
十步之后,周围依旧是黑暗,没有之前那样一片死寂,或许那些躲在黑暗中的“箭”早已遁去,又或许这十步走得太久,这些契丹士兵的心不由得豁然放松。
其中一名契丹头领伸手擦了擦额头淌下的汗水,因为那汗水已经阻挡了自己的视线,看得出其脸上的神情已不再如方才那般紧张。
或许,他觉得自己已经远离死亡,此时此刻,他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而就当其刚刚扬起的弯刀还不曾落下之时,就在那未知的黑暗之中。
死亡陡然逼近。
咻——
影动,声至。
与此前稍有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五支羽箭先后而至,这一次则是整整十支羽箭同时而发;上一次是在身后,而这一次,四面八方!
十支羽箭漫无目的地在二十余名契丹大汉之间穿梭而过,而十步之后的契丹人战阵早已不自觉地相互靠拢了许多,密集的站位使得这十支羽箭竟无一落空,而其中一箭正射在那契丹头领扬起的手臂之上,钻心的疼痛使得他再也无力握住手中的弯刀。
弯刀落地,砸在厚重的枯叶之上悄无声息,而突如其来的十支羽箭以及方才沉重压抑的死寂已早让契丹人心中的残存的谨慎与冷静彻底抛之脑后。
没有人再去顾及倒在地上的同袍,而是全部冲着前方疯一般地奔跑逃窜,或许他们不会惧怕面对数倍于自己真实的敌人,但他们却没有勇气来面对这种未知的存在,尤其是眼下这种明知周围敌人的存在,但却对其一无所知的状态之下,无法抑止的恐惧从每个人的心底砰然而发,这些只懂得在马背上厮杀的契丹士兵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而就当众契丹士兵鼠窜之际,在那仿佛无尽的幽暗之中,死亡之箭早已蓄势待发,一支又一支的羽箭接连不断地自周遭袭来,虽没有万箭齐发、狂风骤雨那般的气势,但却胜在箭无虚发,即便是在如此的黑暗之中,每一支箭都如生了双目般精准,且箭矢所至必为要害之处。
只在短短顷刻之间,方圆百步之内便已有二十余名契丹士兵倒地而亡。
无论是迪辇,亦或是耶律撒剌,他们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以至于生性多疑的耶律撒剌都难以抑制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以至于迪辇根本没有闲暇之心再去理会追逐那支烧掉自己粮仓和数千口牲畜、偷袭自己的唐军精骑。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眼中看到的唯有一事滦仓城门大开,与可度者那道正在迅速远去的背影。
然而对于戍守滦仓的守军来说,主将可度者那本就高大威猛的英姿更加显得如九天战神一般不可战胜,甫一出城交战便教那些不自量力的唐军四散溃逃,而这也更加印证了可度者之前所夸下的那句海口唐军不过尔尔!
此时尚在滦仓城墙之上观战的奚族士兵早已将目光聚集在远处,因为那里有自己的主将,因为那里有曾经不可战胜,如今却溃败而逃的唐军,那是将契丹族搅得天翻地覆的唐军,那是连契丹人都无可奈何的唐军,而如今,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恍恍如丧家之犬。
这如何能不让人兴奋?又如何能不让人心生傲意?
然而任谁都不会料到,就在远处,一支足足有两万人的契丹大军正在贪婪地望着这里,好似一只饿了许久的苍狼正在凶残地注视一只肥美的羔羊。
或许奚族人并没有听说过在汉人之中广为流传的有关螳螂与蝉和黄雀的俗语,而如今,契丹人将真真切切地将这句俗语用实际行动来演示一遍。
“耶律俟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