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可惜老夫终究稍欠时运,未能代天惩贼,不能手刃凌主之奸贼,此生大恨!不过,王贼虽死,你这貉贼却终有一日落在我手中,也能略作慰怀。哈哈……”
看着老者情绪复又变得激动起来,钱凤心内也是不由得一叹,他虽然不乏智计,但终究还是要屈于命数。如此巧合之事都让自己遇上,所谓命途乖张都不足表达。
当下之世,百里之外即为远乡,乡音难觅。而钱凤所在襄国距离江东又何止百里,祖辈未履此地,所以他万万也没想到刚刚来到襄国,便能见到故识。而且一见,便是生死之仇!
眼前这老者名为刘隗,乃是江东元帝中兴旧臣之一。而钱凤早年从于王敦王大将军,王大将军第一次作乱,便是以讨伐刘隗作为起兵的名义,陈其十罪。
那一场内乱,结果便是王大将军大获全胜,元帝赖之瓜分王氏事权的两人,刘隗穷奔向北,刁协则逃往途中伏诛。所以,彼此之间可谓血海深仇。
刘隗北投,江东虽然偶有传言其人受用于虏庭,但是具体情况如何,却无人能知。所以钱凤在此与刘隗重逢,不得不感慨自己真是倒霉到了极点,乃至于怀疑自己真是天厌之奸徒,要为造化玩弄!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都是敌人。钱凤与刘隗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而在这过程中,他的相貌、处境包括心境气质都有了极大的改变,早前在建康都中都不再刻意隐瞒行踪,所见旧人不少但却无人识破,却没想到被刘隗一眼看破!
但其实说起来,王大将军与刘隗互为构陷时,钱凤在王敦麾下都还未得完全重用,也仅仅只是见过刘隗寥寥数面。而且那时候刘隗执政之尊,也未必就会关注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属员。
但就是这寥寥数面,刘隗居然就能将自己铭记于心,而且久别初见就能一眼认出。可以想见,刘隗对于当年之事是怀有怎样深厚的怨恨之心!
所以眼下,钱凤真的是只能苦笑以对。
咒骂之后,刘隗再望向钱凤,眸中已是满满的幸灾乐祸,他眼望着钱凤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口中已是啧啧有声“早年之钱世仪,虽只吴乡卑流,但仪态也是不乏可观。如今怎么变成如此?望之似鬼,已无人形,莫非自感其罪,也觉无面目立足人世?无面目去见祖宗?”
“凤之所伤,皮囊而已。刘公所失却是筋骨,拜伏虏庭,事奴为君。若言自戕,凤仍逊于刘公。俱为万劫之残余,何苦再厉言互伤啊!”
“你这貉贼禽兽之徒,也配与我共论!”
刘隗听到这话,已是目眦尽裂,抬起脚来踹中钱凤胸膛,然而终究年老力衰,这一踹只是让钱凤身躯微微摇摆,并未跌倒。
过片刻,他才又怒视着钱凤,冷笑道“老夫何人,毋须你这貉奴臧否,无论奔南逐北,世道俱有所重。至于你钱世仪,你是怎么沦落到今日境地?你北逃至此,想来也是江东无处立足,想要奴事于北罢?”
“王贼虽受天谴,自取死途!可你那同乡沈充呢?我虽身在远国,也知江东世风仍悖,沈氏奸徒未受所害,仍然显于江东。他怎么不庇你立足之地?你二人俱是奴态侫事王贼,怎么他也不再援你,让你这亡户之犬游荡于外?”
人生之大乐,莫过于自身无忧,却见到恨之欲死的仇寇堕落于尘埃中,朝不保夕。所以刘隗此刻心情可谓畅快,极尽奚落之能。他本是彭城望宗出身,南北俱有人望,本不至于如此浅薄,但实在心中怨恨太多,若不如此,难消心头累积如顽石一般的怨恨。
钱凤听到这里,却是沉默下来,思忖该要怎样应对。他是惯于弄险作奸之人,心头常存大恶,正因如此,哪怕面对怎样困境,都有一种决不放弃的狠戾。眼前这状况,对寻常人来说已是绝境,然而他却仍存一份求生的欲望。
当然,钱凤也知道,如今他之生死只在刘隗一念之间,然而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