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起身道“臣以为,李纲曾说欲恢复中原当自关中始,这话还是对的。但经营关中当自川蜀始;欲幸川蜀,当自荆襄始。荆襄左顾川陕,右控湖湘,俯瞰京洛,三国必争之地,陛下既然已到南阳,应立即过新野,以荆襄为行在,屯重兵于襄阳,中兴大业,计无出此。”
赵构若有所思道“荆襄兵家必争之地,朕记住了。擢升赵鼎为御史中丞。”
张浚羡慕地看着赵鼎,为他高兴。赵鼎道谢后说“臣这就拟旨,命荆襄储备粮草,修筑城堡,以备巡幸。”
“兵家必争之地也就是四战之地,陛下……”黄潜善还要争辩,赵构起身打断“拟旨吧,有备无患,至于是否行在荆襄,朕还得再想想。
赵鼎固守荆襄的意见固然好,但黄潜善分析得也并非没有道理。驻跸荆襄,恐怕没等城堡修葺完工,就已经陷入两路金军的合围之中。如果另寻出路,又能去哪里落脚?
翌日行军,朱胜非发现全军又翻过大山,折回到昨日落脚的那家客栈。他不解赵构何以突然掉头北返,等他听说皇上居然要深入淮甸,并调集刘光世、韩世忠兵马共同伏击金军,捍御江浙,不禁大出意外,一路上都在跟赵鼎抱怨。
“襄阳固然是三国必争之地,可也是四战之地,加上供给困难,陛下一夜未眠,最后决定还是北返,迎头痛击金军,打他个措手不及。陛下拟定了一个大胆的军事战略,令我等始料不及。”赵鼎只能从乐观的角度理解赵构的意思。
赵构被迫带领军民一路北行,几乎完全是按原路返回,徒劳无功地往返走了一千五百里,这天终于走出河南,来到安徽西北角的亳州地界。熟悉地理的人都知道,亳州在商丘以南,距离商丘,也就是此行的出发地南京,才一百多里路程。赵构坐镇亳州,开始实施他的军事计划。他指挥王渊、韩世忠、刘光世三路军马悄悄潜伏到今天的夏邑、淮北和宿迁一带,准备给金军以迎头痛击。
从没有人知道赵构为什么会舍弃与南阳近在咫尺的襄阳,又怎么就突然竟敢回到淮甸来撸老虎须?我们只能设想,赵构当时面临西路金军的威胁是何等巨大。
掌灯时分,赵构在亳州府衙里洗了个澡。赵构从小在深宫里长大,养成了爱清洁的习惯,即便条件不允许,他宁可不吃饭也要先洗澡,然后一边由吴芍芬梳头,一边听赵鼎念各地奏章。黄潜善在旁敲着老寒腿,不住地摇头抱怨“亳州距南京百多里路,早知今日,何必白白往返一千五百里?”
“陛下已令韩世忠、刘光世军马潜伏淮甸伏击金军。陛下坐镇亳州,也是背水一战。”朱胜非回答。
赵鼎所念各处奏疏,都是上报各地军贼作乱的情况,其中有宫仪作乱犯莱州,赵万犯镇江,浙江军贼陈通杀了提点刑狱周格,等等。黄潜善沉不住气道“王渊、韩世忠、刘光世都在淮甸,何不派一二将军前去平叛?”
“各军毕集淮甸是为伏击金军,岂可擅动?”赵构不同意调伏击金军的部队平叛,他转头问赵鼎,“金军现在何处?”
赵鼎指着地图介绍说“金军已过大黄山,正向亳州方向挺进。”
“来得正好……”赵构才说半句,忽听院门外人喊马嘶,火光冲天,刀剑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吴芍芬立即拔出兵刃冲到门口,见院门外的侍卫都撤进院子严阵以待,急问“外面何事鼓噪?”
张浚提剑进来“淮南贼李民杀过来了,张伯英正与贼巷战,贼兵势大,陛下快走!”
“前门尚未驱除虎豹,背后又被人捅一刀。”赵鼎愤怒跺脚。
“反贼坏我大事!”赵构怒不可遏地抬起头,水流顺着脸颊淌下。
吴芍芬推赵构起身“陛下快从后门走!陛下快走!”
“这一走,淮甸伏击金军,势必化为泡影!”赵构愤懑地拿起浴巾,边擦头发边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