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收起兵书,翻开一本类似披麻宗《放心集》的书籍,名为《春露冬在》,是渡船所属山头介绍自家底蕴的一个小本子,比较有趣,哪位北俱芦洲剑仙在山头歇脚过,哪位地仙在哪处形胜之地喝过茶论过道,文人骚客为山头写了哪些诗词、留下哪些墨宝,都有大大小小的篇幅。
陈平安脚下是一艘来自春露圃的渡船,主要收入是沿路贩卖山门培植的奇花异草,其中三种仙家花卉,被披麻宗木衣山近乎垄断,是春露圃一笔大头收入,所以渡船航线,便是在骸骨滩和春露圃所在的嘉木山脉之间往返,春露圃属于诸子百家当中的农家门派,多女修,而且性情温和,而嘉木山脉盛产奇木和花草精魅,在俱芦洲东南一带,属于颇有家底的二流势力,加上交友广泛,厮杀结仇不多,嘉木山脉是南方众多年轻谱牒仙师历练游览的必选之地。
陈平安之所以选择这艘渡船,原因有三,一是可以完绕开骸骨滩,二是春露圃祖传三件异宝,其中便有一棵生长于嘉木山脉的万年老槐,高达数十丈。陈平安就想要去看一看,与当年家乡那棵老槐树有什么不一样,再就是每到年关时分,春露圃会有一场辞岁宴,会有数以千计的包袱斋在那边做买卖,是一场神仙钱乱窜的盛会,陈平安打算在那边做点小买卖。
春露圃这个小本子其实不薄,只是相较于《放心集》的事无巨细,好似一位家中长辈的絮絮叨叨,在页数上还是有些逊色。
陈平安其实有些遗憾,没能在桐叶洲扶乩宗这些山头收集到类似本子。
陈平安看过了小本子,开始练习六步走桩,到最后几乎是半睡半醒之间练拳,在房门和窗户之间往返,步伐丝毫不差。
拂晓时分,陈平安睁开眼睛,停下拳桩,坐回桌旁,稍等片刻,等到廊道那边有人敲门,这才站起身,去开了门,是一位渡船管事,春露圃比较少见的男子修士,一位金丹老修士,暮气沉沉,远远无法跟披麻宗杜文思、杨麟媲美,同样一个境界,高低亦有天壤之别,极有可能厮杀起来,会是胜负立判的结局。这却不是春露圃修士如何绣花枕头,实在是披麻宗修士异类,生死搏杀,是吃饭喝水的常事。
老修士在陈平安开门后,老人歉意道“打搅道友的休息了。”
陈平安笑道“宋前辈客气了,我也是刚醒,按照那小本子的介绍,应该接近金光峰和月华山这两座道侣山,我打算出去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撞见金背雁和鸣鼓蛙。”
老修士微笑道“我来此便是此事,本想要提醒一声陈公子,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就会进入金光峰地界。”
这位金丹地仙稍稍换了一个更加亲近的称呼。
投桃报李。
陈平安赶紧让出道路,“宋前辈里边请。”
老修士会心一笑,山上修士之间,若是境界相差不大,类似我观海你龙门,相互间称呼一声道友即可,但是下五境修士面对中五境,或是洞府、观海龙门三境面对金丹、元婴地仙,就该敬称为仙师或是前辈了,金丹境是一道达门槛,毕竟“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这条山上规矩,放之四海而皆准。
当然,胆子够大,下五境见着了地仙乃至于上五境山巅修士,依旧大大咧咧喊那道友,也无妨,不怕被一巴掌打个半死就行。
老修士身为一位老金丹,称呼这位年轻客人为道友,显然是有讲究的。
当时陪着这位年轻人一起来到渡船的,是披麻宗祖师堂嫡传子弟庞兰溪,一位极负盛名的少年骄子,传闻甲子之内,说不定能够成为下一拨北俱芦洲的年轻十人之列。若是别的宗门如此宣扬门中弟子,多半是山头养望的伎俩,当个笑话听听便是,当面遇上了,只需嘴上应付着对对对,心里多半要骂一句臭不要脸滚你大爷的,可春露圃是那座骸骨滩的熟客,知道披麻宗修士不一样,这些修士,不说大话,只做狠